古丈毛尖的名气毕竟，库区亮起了路灯。杭州艺专与北平艺专合并为国立艺术专科学校。外人记住了古丈的茶。同来的湖南省银行，九月，他写信给蒋介石提。少帅有心杀敌，无力回天，写下《自感遗憾》：
天黑了，省里的机关、学校都。
一九三八年三月，值勤的武警听清来意，告诉我们去坡底下找旅๓馆。
时光在这条长街上静静地流过。家门口织毛线的那位姑娘，面如满月。旁边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我的镜头。我趁机按下快门。隔壁邻居笑着凑上前来，希望我能给他们拍张照ั片。这才听他讲，小女孩就是织毛线那位的闺女。的确有相似的面部ຖ轮廓，就是做妈妈的显得太年轻了。全桃源县都说沙坪的女子水色好，果真名不虚传。
我所喜欢的是，山里真有一个小村庄，而且村民都姓秦。孩子们一早ຉ一晚，上学放学路上，一身的花。穿过秦人洞，豁然开朗处有几丘应景的稻田。桃花源里的乡村，照常耕田捕鱼，千米竹廊和延至馆的擂茶摊，是秦人村的一项ำ主要副业。山里另有一条简易马路，隧洞里可以通行手扶拖拉机。
这条路在陬市分道，往西去往张家界，往南到桃源县城。雾气散去，车过枫树，晨曦中露出清真寺的蓝色穹顶。当年明太祖苦于湖南地方武装强悍，调来一支回族、维吾尔族骑兵。由于剪除南军有功，朱元璋龙颜大悦，御笔一挥赐姓“翦”，还划了桃源江边平原地带作为ฦ封地。南来的骑兵化剑为犁，江山代有才人出。写《天山景物记》的明史专家翦伯赞就出生在这里。桃源电å视台播本地新闻，头面人物中ณ翦姓占了不少席位。青林、枫树两个民族自治乡紧邻县城，天时地利ำ人和，向来富庶。清真教门影响到地方饮食习惯，常德牛肉米粉风靡湖湘，枫树全牛宴亦远近闻名。其吃法崇尚大块烧煮，辅以精工细烹。我在桃源数年，渐渐形成对牛肉的偏爱。
旅途中，抽当地出的两块钱一包的老大哥牌香烟。有书为ฦ伴，很少跟人说话。在凤滩的木船上，我坐在舱内看沈从文的《湘行书简》。读到张兆和于北平写给他的信：
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将海南岛纳入了汉朝的疆域，在越南北部的德江县立下铜柱，两次大战却没能征服五溪蛮。马希范自称是他的后代，铜柱既立，五溪平定，也算完成了前辈马援未竟的功业。彭士愁虽败，但仍为溪州刺史，官居正三品，有诛杀中下级官吏之权，官位世袭。他的儿子彭师杲虽然是人质，为ฦ感楚王的不杀之恩，一直死心塌地跟着楚王。直至后来楚国为ฦ南唐所灭，病死金陵。
据《宋史•๙诸蛮传》记载：北江（酉水的古称）蛮酋，分二十州。彭氏祖宗，世袭溪州，掌管郡印。溪州分为上中下三州，大致在今天的龙山、永顺ิ、古丈地域。彭氏统领ๆ下溪州，是其他十九州ะ的盟主。州城在酉水南岸古丈县的九龙蹬，现在还能找到一千年前的瓦砾砖痕。溪州铜柱与州城隔水相望，此举不难看出楚王别ี有用心。边界直逼蛮方州城，便于监视蛮方的军事行动和情报，又是逼退蛮方แ的一招。根据盟约，下溪州城在这一年迁下山。一〇七二年，彭师晏继承溪州刺史之ใ位。宋王朝下诏修筑下溪州城，并赐新城名为“会溪”。边界线在州城旁边，始终让土司安心不下。
宋绍兴五年（公元一一七二年），第十二代土司彭福石把署衙后迁至猛洞河支流灵溪河畔的中ณ溪州老司城。此后的六百年间，老司城一直是政权的中心，土司王朝逐步兴盛。关于土司迁都，历来有多种说法。一说老司城是一块万马归朝的风水宝地，一说是处于军事上的考虑，群山环抱，易守难攻。从此以后，老司城所在的山窝便繁华起来。
土司王朝最辉煌的是明嘉靖年间出兵抗倭。嘉靖三十四年（公元一五五五年），年仅十八岁的第二十四代土司彭翼南，率五千人马奔赴江浙一带抗击倭寇。土兵善使钩刀，队列灵活，健步如飞，骁勇善战。在王江泾歼敌近两千人，明史称“盖东南战功第一”。嘉ล庆皇帝命立“子孙永享”牌坊以昭彰其功。
清朝初年，开始大规模撤藩。气吞山河的康熙大帝，平得了云南王吴三桂，有生之ใ年却没能彻底撤掉彭氏的土司政权。康熙的撤藩大略๓延续到雍正皇帝，迫于清王朝的强大压力，第三十二代土司彭肇槐深知气数已尽，于雍正五年（公元一七二七年）上表献土，雍正七年“改土归流”。延续八百年的彭氏土司政权从此覆灭，彭肇槐长跪猛洞河边，泪飞如雨。
此后，土司城渐渐废弃了。据民间传说，老司城分内罗城、外罗城，有纵横交错的八街十巷๕，人丁兴旺达到城内三千户，城外八百家。史书中记载：“云烘紫殿，雾镇丹ล墀，巍巍乎五溪之巨镇，郁郁乎百里之边城。”老司城我没有来得及去，据说遗迹犹存，巍ณ峨庄严å不可一世。纵观土司政权，“虽受王朝爵号，实自王其地”，是一个“蛮不出境，汉不入峒，杀人不请旨，亲死不丁忧”的高度封闭自治的地方แ王国。
山中无甲子，寒尽不知年。彭氏的土司政权香火相传八百年，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也难以望其项背。这八百年间，外面改朝换代，战火不断，湘西却处于相对平静的状态，获得了长时期的稳定展。
溪州ะ铜柱后来有过几次迁移。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建凤滩水库时，把铜柱移到เ了王村的花果山。后来为了安全起见，干脆搬进福音堂，以此为基础成立了湘西民俗展览馆。山中的王朝远去了。那八百年悠长的历史，或许真算得上是湘西的福音。
凤滩电站建成后，从大坝到保靖县城百余公里的水路从此风平浪静。随着公路的开通，酉水的繁忙风光不再。每天只有往返保靖、镇溪、凤滩的几班机动木船。湘西许多类似的古镇，就这样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华，并且以惊人的度改头换面。如果不是王村一夜成名，加上猛洞河的“天下第一漂”吸引得游客纷至沓来，王村也难以逃脱衰败的命运。
二十多年前，谢晋、姜文、刘晓庆来王村拍摄《芙蓉镇》。电影中，刘晓庆扮演的豆腐西施胡玉英当垆而立。热气腾腾、酸辣可口的米豆腐，自然有了别样的风味，以致外地游客都习惯称王村为ฦ芙蓉镇。漂流公司所在的“天下第一楼”后院直通马路，以便大巴出入。夏秋旅游旺季，老电影《芙蓉镇》夜夜上演，王村游人如织，颇็为热闹。我来时正逢薄寒浅冷的枯水时节，漂流停了，没有游客，王村冷火秋烟，寂寞得要命。
路当中的集贸市场，满地的果皮纸屑，让风决定去向。谁家里老了人，正在做道场。看透了生死，丧事当作喜事办。有些敞开的院子里，赫然摆着棺木。人活着的时候，为将来准备的归宿。
在一座高大气派的吊脚楼ä前停留แ了许久。这座楼ä左右对称，粗大的木柱，精致的雕花，一改我对吊脚楼的固有印象。从大门两侧的之字形楼ä梯拾级而上，里面空空的，什么也没有。大概ฐ是刚刚腾空出来的民房。王村第一小学建在从前的天主ว教堂旧址上。校园内古木参天，岩石突兀，居然有一个干涸ຈ的小游泳池。校门上方แ画了一个ฐ时钟，永远指向朝气蓬勃的八点钟。对面的公用水房，在水井上方砌了拱顶，泉水从侧面的小口源源不断ษ地溢出。
街旁的房屋都是黝黑的鱼鳞瓦，厚重的土砖墙。高高的飞檐勾勒出轮廓，向天空诉说着无尽的往事。许多人家敞开着大门，门后是幽深的庭院。敞开窗台作店铺，卖得最多的是土家织锦和对剖开的熏鱼。生意却很清淡。剥ຓ落的墙壁，衰朽的门户，时光似乎停留แ。从山区搜罗来的雕花门窗、描金大床，在这里能卖出工ื艺品的价格。外面的人买回去会当文物收藏。店里还有小块的鱼类化石片出售，开价一百二十。如果真是化石，我怀疑ທ这价格几乎等于不要钱。不过在断崖连绵的酉水两岸，捡到化石也不是什么เ稀罕的事。
沿着石阶，一直走到河边码头。因为水位太低，船都停在几丈以外。暮色四合，冬天的王村静悄悄的。码头边的听涛山庄看上去还不错，我走过去要投宿。老板娘抱歉道，房子太旧了，怕我住不惯，介绍我住对面的鸿运酒楼，房钱不过二十元。这是一座两进的房子，当中ณ有个天井。下雨了，四周的雨水从天井滴落，渐渐密集的雨声如同天籁。四水归一，肥水不流外人田à，真是天人合一的绝妙设计。屋内陈设简单，但位置绝佳。走廊用水泥梁悬空挑出，窗外王村瀑布飞花溅玉，在楼ä下冲出一湾深潭。关了门窗，山风和雨水依然自由地在屋里出入。夜间，对岸古丈县的小村落，亮起几盏疏疏落落的灯。訇訇的水声连绵不绝。也许是雨声，也许是瀑布声，分不清楚。把两张床的被子铺在一起，抵御山里冬夜的寒冷，就这样进入了沉静的梦乡。
次日中ณ午，在听涛山庄一边吃饭一边等船。店门口的大盆里，养着田螺、河蚌和鱼。水管里流出的山泉，日夜不息。王村的田螺皆如乒乓球大小，从盆里捞出来，敲开底壳，搓了盐用清水洗净。油锅烧热，投入辣椒、花椒、草果和拍碎的生姜，炒出香味。田à螺入锅爆炒，撒一把韭菜出锅，鲜美至极，用以下酒，真是无上妙品。
船家正好夹着几块玻璃往码头边走去。把剩下的酒菜打包带上船，稍坐片刻，船家修好窗户，就开船了。回看河岸山崖上的芙蓉镇，依依有惜别的余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