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宗……”
玻璃，老城已经在黑夜里，使劲揪着发根想克制突然升腾起来的愤怒和气馁。撞击声后，抓起舒盖过的一床被子拉到身旁，床头台，遥控器，还有舒，和那个ฐ已经失去的孩子。
眺望远方，视线尽头是夜色里的多瑙河滨，把头埋进手里，等着一切平静下来，很像他们之前散步经过的街道。风不冷，不像国内的北方严å寒凛冽，风里只是丝丝渗透衬衣的凉，在顶楼站久ื了就习惯了。
诊室里陆续一生下班了，探病的亲友也走了。子律依然坐在楼ä道尽头的角落里，靠在墙上，伸直了腿，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地面上一条引导病人的彩色线条出神。
从回到饭店房间开始，子律经历了他人生里第一次全然的失控慌乱，本来一切都是完美的，突然就什么都不剩ທ了。一切都没有照他预ไ想好的那样，透过阳光应在她脸上的光点，竟然找不到一丝血色。
她一侧的被子团着，子律想起昨晚她脸上小动物一样无辜慌乱的表情，心里软软的。准备把花摆在枕边，用露水冰一下她的额头，把她弄醒，。可刚抬手拉开帷幔，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，一两秒，花落到凌乱ກ的被褥上。
“宗政？”
很少应对她的主ว动坦诚，早习惯了费劲心思诱导，子律一时感慨良多，不觉叹气。以往，他的耐心实在太有限，大部分时候就是生拉硬扯强迫她跟着一起往前走，一路跌跌撞撞下来，能给她的东西实则ท非常有限。
“别……怪麻烦的，我什么也不要。”嘴上这么说着，她眼里又泄露出渴求期盼的目光，白净尖瘦的小脸，看起来像只可怜又贪心想得到胡萝卜的小白兔。子律笑了笑，起身揉揉她难得没有盘起的长发，拿起电话又拨了过去。
到了布拉格，舒有些轻微的感冒，可因为ฦ从没这么开心投入的玩过，她也没向子律提起，精神总是在一种高度的亢奋里，尽量忽视身体上的不适。以往，她没有机会这样放开自己，尽情欣赏以前没有机会看，甚至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工ื艺品。除了双年展常规展出，子律事前已๐经查阅做了充分准备，找了很多民族特色商店和小博物馆让她去观摩当地手工艺制ๆ作过程。不管是吹玻璃，是匠人做木刻，还是街边孩子衣服上一块她喜欢地织绣，他都尽量满足她任何小小的要求。这些改变，也让舒充分意识到子律是多么重要。他不再是一种可有可无若即若离的同伴，他成了依靠，到了布拉格之ใ后，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一起，不会争吵，不会误解，只是不停的画，买纪念品，记录下巡展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个ฐ瞬间。
“今天去公社？”
可如今，子律这样闲云野鹤狂放不羁的想法慢慢变了，也许就是五年里和舒共同生活潜移默化使然，总之她养病的几天，不止从一个朋友朋友嘴里听到“结婚”两ä个ฐ字，他自己心里也慢慢萌生出一些念头，两股东西碰在一起，似乎时机到了，暗示ิ他该有所行动了。
子律看出她的低迷，又找不出办法让她开心，哪怕是签证办下来了，亲自送到她跟前，她也只是拿起来翻了翻就放到桌上，对他说了声谢谢。有什么可谢的，他这么做更多是为了他自己，他想带她出去，甚至远比她想出去的**要大很多。
特意在路上买了粥和她平时喜欢吃的几样小菜，子律一边开车一边又把和解的话想了几遍，心情比上个ฐ星期好了很多。想抱抱她，亲亲她，哪怕多认几下错。好多天没见，他想她了，特别的那种想，高磊每天回来汇报，不足以构成她的一颦一笑，他想回到她身边，让她依靠着，也依靠着她。
失去孩子的瞬间，舒躺在手术台上，觉得自己้是清醒的，甚至清清楚楚感觉到เ孩子离开体内化为乌有。医生说过他还是几个星期的胚胎，看不出性别，最后，只是一滩斑斑的血污。可舒固执地把他想象成一个ฐ成型的生命，也许是个ฐ小男孩，拥有子律一样的轮廓样貌，不是他那样暴躁急切的性格，有朝一日会长大，会在她怀里叫妈妈的小宝宝，很乖，能ม陪伴她。
每次看到自己้扎出来的美丽ษ花纹，看着布匹在染锅里一点点被热气蒸腾，她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，这些剥夺她孩子的凶手，可到了最后，晚上闭起眼睛，舒又开始深深的自责，她始终把自己想成最直接的刽๓子手，在扼杀这个ฐ孩子的同时，她还要隐瞒一切，不让他的父亲知道。
“还不是那样子，他们哪次闹不是这样，这刚好几天？”高磊很无奈，看看时间，改按了顶层的电梯。
这样的憧憬和美梦，整整维持了一整年。一天里，就破灭了。
他扯得猛了些，这次舒是真疼了，手腕上一圈红。平日里顺ิ惯了，踉跄着被拉着，这时候只好吞了委屈，毕竟不是和他闹的时机。
舒一眨不眨的望着子律，消化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意思，胸口被只手罩住轻轻的揉，又慢慢加重力道，也不明白如何给出他要的答复，也或许，只是他又起了欲念随便找的借口。可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玩笑，于是也认真起来抓住他的手不许动。仔细想想，舒记不得太多户籍的事情了，出来时也只当带了身份证明就万事大吉。不过这样的意外果然天意，料都料不到，帮了她现成的忙。至于搬家，她也有些迷惑不解。户籍从来是跟着母亲一切的，成年前后都没有迁动过。
“老板，送书。”
“还疼吗？”子律坐到她身边，一直听不到เ回答，就当成她习惯性的沉默应对，拉着她坐到เ自己腿上，“疼吗？说！”
她明明躺在身边，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也许只是错觉。他闭上眼睛，过了一会儿也睡着了，把发生的一切甩在脑后。
“妈的……”
迟疑了一下，子修还是抓起舒的手臂细细检查，握到她的手腕，他心里没理由á的发紧，也体察到เ她不经意的颤抖。一大片烫红的皮肤下，她的手背温凉柔软，而他握着她的手，却比那些咖啡更行灼人。
正在随时帖上记录喜欢的作品，骆驼提着几个新า画框从走道过来：“舒，帮我看下店，我去把新送来的装裱一下。”
退烧针打了之后，汗也发出来，舒后来的意识很模糊，只知道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了，有个人一直在身边说话，给她擦汗，偶尔把手贴在她颈后腋下发热的地方。那样冷热相触的温度，从无法接受，到เ慢慢适应，再然后，就很依赖他的存在。毕竟病了有个ฐ人在身边，总比孤零零要强很多。
子律脱了大衣盖住她横抱起来，黑着脸带她回屠岸谷。
“什么……”
“哪有！也没什么，家里一些琐事，好些年了。不去也好，留在这儿清静些日子，他天天在，日日对着也该腻了！”说起来轻松，舒心里多少是无奈，端起茶喝了几口，不知道找些什么เ说，“要给我的绣品呢？拿来看看吧，好久没见到好的了。”
因为双年展临近，子律和高磊都忙起来，早ຉ上一走，直到เ下午才来个电话，不像以往总是三步五时的电话里关心她一下。
卢布尔雅那只讲到一半，子律突然低头问她：“想去吗？”
人前、人后并不一样的一张脸。
“有，但他们……不太管我。”舒声音很轻，眼睛依然在窗外，一片飘渺，杯里的咖啡都转凉了，才又回头望着卓娅无奈的笑了笑，“没事，我的事自己作主ว，现在这样挺好的。”
一两丝碎发盘不拢，卷卷曲曲的垂在她颈่边，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。子律眼神热烈，抵不住她正在雕东西的兴头上，一会儿又央着他带她刻完另一半。
“喜欢我那ว么做吗！”
半夜子律又起身给她弄药，碰到的地方起了敏感的小疙瘩，舒掐着他的手臂醒过来，努力制止自己叫出声。梦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反而消退了，周身的感
偶尔一两秒的错觉里，子律觉得面前是个无情的女人，可以承欢也可以拒绝，可以笑也可以哭，而一切的原因，他都摸不透。
看她要从身边走开，子律突然很不安，从背后追到เ，又搂回怀里，抚弄着她的身体，越来越用力。
舒摇摇头，总忍不住笑，也不敢看他，就自己咬着嘴唇忍着，眼里一闪一闪的亮，引得子律又一阵心神荡漾。
大家都是看他们一步步过来的，支持的有，反对
“看，你的枕头在呢，我留着呢。”
不许再继续，一连摇头抗议。
他很少见她这么“激动”的反应，动作都迟疑了一下，扶着她站稳了，又换她踏在脚上踩了两下，也踩不疼，她还急得一张脸涨得通红，看得他又想笑又好气，刚ธ才逼问的严肃劲一扫而空。
“绿茶布丁打包！”
顺ิ着指尖舔到手腕内侧，她怕痒，又被他抓着躲不开。她的皮肤是水质的，南方的灵秀轻柔，逼近更是白皙到不行。他要得多而强烈，也是因为极度喜欢。某种意义上，占有她，从身体到精神上都令他得到极大的愉悦，于是毒瘾一样没法把她戒除，瘾症越来越深。
子律按住她四下里乱摸的手，递上绿茶布丁到เ她嘴边。
然后他又上门，给她找了最好的工ื作室，给她买最好的材料，把她引荐给圈子里最出名的艺术家。最后给她找了他公寓对面的房子，强迫她搬进去。
只吐出一个字，身子被强行反转过来，她仰躺
推开他的手，被他面上凝固的表情刺痛，内心所有的伤口一时间一起爆发，舒倒在床上，把脸埋进被子，不可抑制的痛哭失声。二十多年的生命里，拥有过的快乐่并不多，那个孩子就是全部。是他们五年生活里最弥足珍贵的结晶，可却失去了。他不理解，他一定不相信。
手抓不到东西，周遭的一切都是冰冷，又意外地被紧ู紧握住，睁不开几根烫人的手指。舒哭湿了被面，像个受伤的小兽缩在床角，以为一切只能ม结束时，被倾轧过来的胸怀团团抱住。
他的胡子刺๐痛了她的额头，可贴在他脸颊๐边，说不出一个字，只想哭。即刻被他抛下，或者博得同情都不是她想要的，她只想好好靠在他怀里哭，有个温暖依靠，为自己，为那个ฐ错失的孩子，好好哭一场。
子律说不出话，他自己心里也很乱。
也已经凉了，他叹息，痛苦，索然到最后，只想确定她依然在怀里。两个人靠在床上坐了很久，最后她哭累了，笑不出声了，他只能抱着她躺回去，帮她拉拢敞开的衣摆。手探进去，看到那颗痣，视线就离不开。指尖碰触，感觉到她瑟缩的发抖，反而固执的抚弄起来，红色的伤疤，慢慢从她心口，染到了他身上。
拢过来的手臂带着消毒水的味道，她手背上点滴的痕迹依然明显，子律恨她隐瞒，恨她不快乐的过去，恨伤疤，恨她生病，恨她不能ม保住孩子。恨到最后，却低下头埋进她怀里，深深咬住那颗疤。
因为情丝万缕的牵连和误解，已经不再是他给与她拥抱和依靠，反而是每次，在感情最脆弱，就要彻底斩断时，又重新被禁锢在她双手围拢的狭小空间里。
如果是陷阱的话，每次，都是他在义无反顾。那ว样细瘦的一双手臂，竟然能拢住他放荡不羁流落三十多年的心。
牙齿撕咬传达的是恨，是疼，在用力咬，咬的她极疼，浑身发抖，子律投降了，锢着她的腰身，不肯抬头承认自己้的懦弱。除了疼和眼泪，舒嘴角带着一丝释然，心理有关过去的一切重担，他们之间的重重隔膜，随着这场疼痛的宣泄，悄然逝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