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说话。“我此刻就去看，还是歇半天，立在门口不敢做？”慧生说：”连贵禀道，了一夜的大寒热。王妈的病请铁老爷瞧瞧，抓剂๘药吃吃。”正要央求老残，老残说：请老爷示。慧生问。少顷回来对慧生说：“不过冒点风寒，一散就好了。”
逸云下了炕说：“我去倒茶去。”就往外跑。慧生说：“你真听迷了，那里有王妈呢？”德夫人说：“不是出店的时候，他跟着的吗？”慧生又大笑。环翠说：“德太太，您忘记了，不是我们出岳庙的时侯，他嚷头疼的了不得，所以打他回店去，就顺ิ便叫人送行李来的吗？不然这铺盖怎样会知道送来呢？”德夫人说：“可不是，我真听迷糊了。”慧生又问：“你们谈的怎么เ这么เ有劲？”德夫人说：“我告诉你罢，我因为这逸云有文有武，又能干，又谦和，真爱极了！我想把他……”
又想，这是我的过虑，人家未必这么เ利害，又想就算他下了这个毒手，我也有法制ๆ他。什么法子呢？我先同牛马商议，等有了眉目，我推说我还得跟父母商议，不忙作定，然后把三爷请来，光把没有钱不能办的苦处告诉他，再把为ฦ他才用这忍垢纳污的主ว意说给他，请他下个决断。他说办得好，以后他无从挑眼；他说不可以办，他自然得给我个ฐ下落，不怕他不想法子去，我不赚个以逸待劳吗？这法好的。又想，还有一事，不可不虑，倘若三爷竟说：‘实在筹不出款来，你就用这个法子，不管他牛也罢，马也罢，只要他拿出这宗冤钱来，我就让他一头地也不要紧。’自然就这么办了。可是还有那朱六爷，苟八爷，当初ม也花过几个钱，你没有留过客，他没有法想；既有人打过头客，这朱爷、苟爷一定也是要住的了。你敢得罪谁呢？不要说，这打头客的一住，无论是马是牛，他要住多少天，得陪他多少天，他要住一个ฐ月两ä个月，也得陪他一个月两个月；剩下来日子，还得应酬朱苟。算起来一个月里的日子，被牛马朱苟占去二十多天，轮到任三爷不过三两天的空儿；再算到我自己身上，得忍八九夜的难受，图了一两ä夜的快乐่，这事还是不做的好。又想，嗳呀，我真昏了呀！不要说别ี人打头客，朱苟牛马要来，就是三爷打头客，不过面子大些，他可以多住些时，没人敢撑他；可是他能常年在山上吗？他家里三奶奶就不要了吗？少不得还是在家的时候多，我这里还是得陪着朱苟牛马睡。
到了几天后，这魔着的更深了，夜夜算计，不知几时可以同他亲近。又想他要住下这一夜，有多少话都说得了；又想在爹妈眼前说不得的话，对他都可以说得。想到这里，不知道有多欢喜。后来又想：我要他替我做什么เ衣裳；我要他替我做什么帐幔子；我要他替我做什么被褥：我要他买什么木器；我要问师父要那ว南院里那三间北屋，这屋子我要他怎么เ收拾，各式长桌、方桌，上头要他替我办什么摆饰，当中ณ桌上、旁边墙上要他替我办坐钟็、挂钟；我大襟上要他替我买个小金表；我们虽不用饰，这手肐膊上实金镯子是一定要的，万不能少；甚至妆台、粉盒，没有一样不曾想到。这一夜又睡不着了。又想知道他能照我这样办不能？又想任三爷昨日亲口对我说：‘我真爱你，爱极了，倘若能成就咱俩人好事，我就破了家，我也情愿；我就送了命，我也愿意，古人说得好：牡丹花下死，做鬼也风流。只是不知你心里有我没有？’我当时怪臊的，只说了一句：‘我心同你心一样。’我此刻想来要他买这些物件，他一定肯的。又想我一件衣服，穿久了怪腻的，我要大毛做两套，是什么เ颜色，什么เ材料：中毛要两套；小毛要两套；棉、夹、单、纱要多少套，颜色花纹不要有犯重的。想到这时候，仿佛这无限若干的事物，都已๐经到เ我手里似的。又想正月香市，初ม一我穿什么衣裳，十五我穿什么衣裳；二月二龙抬头，我穿什么เ衣裳；清明我穿什么衣裳；四月初八佛爷生日，各庙香火都盛，我应该穿什么เ衣裳；五月节，七月半，八月中秋，九月重阳，十月朝，十一月冬至，十二月腊，我穿什么เ衣裳：某处大会，我得去看，怎么打扮；某处小会，我也得去，又应该怎样打扮。青云、紫云他们没有这些好装饰，多寒蠢，我多威武。又想我师父从七八岁抚养我这么大，我该做件什么衣服酬谢他；我乡下父母我该买什么东西叫他二老欢喜欢喜，他必叫着我的名儿说：‘大妞儿，你今儿怎么穿得这么花绍？真好看煞ย人！’又想二姨娘、大姑姑，我也得买点啥送他，还没有盘算得完，那ว四面的鸡子，胶胶角角，叫个不住。我心里说这鸡真正浑蛋，天还早ຉ着呢！再抬头看，窗户上已经白洋洋的了，这算我顶得意的一夜。
大家举杯替二云道了谢，随便喝了两ä杯。德夫人惦记靓云，向逸云道：“您才说靓云为什么下乡？咱娘儿们说说不要紧ู的。”逸云叹口气道：“您别笑话！我们这个ฐ庙是从前明就有的，历年以来都是这样。您看我们这样打扮，并不是像那ว倚门卖笑的娼妓，当初ม原为ฦ接待上山烧香的上客：或是官，或是绅，大概全是读书的人居多，所以我们从小全得读书，读到半通就念经典，做功课，有官绅来陪着讲讲话，不讨人嫌。又因为ฦ尼姑的装束颇犯人的忌讳，若是上任，或有甚喜事，大概俗说看见尼姑不吉祥，所以我们三十岁以前全是这个装束，一过三十就全剃了头了。虽说一样的陪客，饮酒行令；间或有喜欢风流的客，随便诙谐两句，也未尝不可对答。倘若停眠整宿的事情，却说是犯着祖上的清规，不敢妄为的。”德夫人道：“然则你们这庙里人，个个都是处女身体到老的吗？”逸云道：“也不尽然，老子说的好：‘不见可欲，使心不乱ກ。’若是过路的客官，自然没有相干的了。若本地绅衿，常来起坐的，既能夹以诙谐，这其中就难说了！男女相爱，本是人情之正，被情丝系缚，也是有的。但其中十个ฐ人里，一定总有一两个ฐ守身如玉，始终不移的。”
德慧生道：“你与黄龙子相处多日，曾问天堂地狱究竟有没有呢？还是佛经上造的谣言呢？”老残道：“我问过的。此事说来真正可笑了。那日我问他的时候，他说：‘我先问你，有人说你有个眼睛可以辨五色，耳朵可以辨五声，鼻能审气息，舌能别滋味，又有前后二阴，前阴可以撤溺，后阴可以放粪。此话确不确呢？’我说：‘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，何用问呢？’他说：‘然则你何以教瞎子能辨五色？你何以能教聋子能辨五声呢？’我说：‘那ว可没有法子。’他就说：‘天堂地狱的道理，同此一样。天堂如耳目之ใ效灵，地狱如二阴之出秽，皆是天生成自然之理，万无一毫疑惑的。只是人心为ฦ物欲所蔽，失其灵明，如聋盲之ใ不辨声色，非其本性使然，若有虚心静气的人，自然也会看见的。只是你目下要我给个凭据与你。让你相信，譬如拿了一幅吴道子的画给瞎子看，要他深信真是吴道子画的，虽圣人也没这个本领。你若要想看见，只要虚心静气，日子久了，自然有看见的一天。’我又问：‘怎样便可以看见？’他说：‘我已对你讲过，只要虚心静气，总有看见的一天。你此刻着急，有什么เ法子呢？慢慢的等着罢。’”德慧生笑道：“等你看见的时候，务必告诉我知道。”老残也笑道：“恐怕未必有这一天。”
正疑虑间，只见那差人笑吟吟的道：“我们敝上请你老人家去走一趟。”老残道：“你是哪衙门来的，你们贵上是谁？”那差人道：“我们敝上是阎罗王。”老残听了一惊，说道：“然则我是要死了吗？”那差ๆ人答道：“是。”老残道：“既ຂ是死期已๐到，就同你走。”那差人道：“还早着呢，我这里今天传的五十多人，你老人家名次在尽后头呢！”手中ณ就捧上一个单子上来。看真是五十多人，自己้名字在三十多名上边。老残看罢说道：“依你说，我该甚么เ时候呢？”那差人道：“我是私情，先来给你老人家送个ฐ信儿，让你老人家好预备预备，有要紧话吩咐家人好照着办。我等人传齐了再来请你老人家。”老残说：“承情的很，只是我也没有甚么预备，也没有什么吩咐，还是就同你去的好。”那差ๆ人连说：“不忙，不忙。”就站起来走了。
老残一人坐在轩中，想想有何吩咐，直想不出。走到เ窗外，觉得月明如昼，景象清幽，万无声籁，微带一分凄惨的滋味。说道：“嗳！我还是睡去罢，管他甚么呢。”走到เ自己้卧室内，见帐子垂着，床前一双鞋子放着。心内一惊说：“呀！谁睡在我床上呢？”把帐子揭开一看，原来便是自己睡得正熟。心里说：“怎会有出两个我来？姑且摇醒床上的我，看是怎样。”极力去摇，原来一毫也不得动。心里明白，点头道：“此刻站着的是真我，那床上睡的就是我的尸了。”不觉也堕了两点眼泪，对那ว尸说道：“今天屈你冷落半夜，明早就有多少人来哭你，我此刻就要少陪你了。”回便往外走。
煞ย是可怪，此次出来，月轮也看不见了，街市也不是这个ฐ街市了，天上昏沉沉的，像那刮ุ黄沙的天气将晚不晚的时候。走了许多路，看不见一个熟人，心中甚是纳闷，说：“我早知如此，我不如多赏一刻明月，等那差ๆ人回来同行，岂不省事。为啥要这么เ着急呢？”
忽见前面有个小童，一跳一跳的来了，正想找他问个ฐ路，径走到面前，原来就是周小二子。这周小二子是本宅东头一个小户人家的娃子，前两个ฐ月吊死了的。老残看见他是个熟人，心里一喜，喊道：“你不是周小二子吗？”那ว周小二子抬头一看，说：“你不是铁二老爷吗？你怎么เ到这里来？”老残便将刚才情形告诉说了一遍。周小二子道：“你老人家真是怪脾ຆ气。别人家赖着不肯死，你老人家着急要死，真是稀罕！你老人家此刻打算怎样呢？”老残道：“我要见阎罗王，认不得路。你送我去好不好？”周小二子道：“阎罗王宫门我进不去，我送你到宫门口罢！”老残道：“就是这么办，很好。”说着，不消费力，已到เ了阎罗王宫门口了。周小二子说道：“你老人家由á这东角门进去罢。”老残道：“费你的心，我没有带着钱，对不住你。”周小二子道：“不要钱，不要钱。”又一跳一跳的去了。
老残进了东角门，约有半里多路，到了二门，不见一个人。又进了二门，心里想道：“直往里跑也不是个事。”又走有半里多路，见是个殿门，不敢造次，心想：“等有个人出来再讲。”却见东边朝房里走出一个人来。老残便迎了上去。只见那ว人倒先作了个ฐ揖，口中ณ说道：“补翁，久ื违的很了。”老残仔细一看，见这人有五十多岁，八字黑须，穿了一件天青马褂，仿佛是呢的，下边二蓝夹袍子。满面笑容问道：“阁下何以至此？”老残把差ๆ人传讯的话说了一遍。那人道：“差ๆ人原是个ฐ好意，不想你老兄这等性急，先跑得来了，没法只好还请外边去散步一回罢。此刻๑是五神问案的时候，专讯问那些造恶犯罪的人呢。像你老兄这起案子，是个人命牵连，与你毫不相干。不过被告一口咬定，须要老兄到一到案就了结的。请出去游玩游玩，到เ时候我自来奉请。”
老残道了“费心”，径出二门之外，随意散步。走到西角门内，看西面有株大树，约有一丈多的围圆，仿佛有一个人立在树下。心里想走上前去同他谈谈，这人想必也是个无聊的人。及至走到เ跟前一看，原来是个ฐ极熟ງ的人。这人姓梁名海舟，是前一个月死的。老残见了不觉大喜，喊道：“海舟兄，你在这里吗？”上前作了一个揖。那梁海舟回了半个揖。
老残道：“前月分手，我想总有好几十年不得见面，谁想不过一个月，竟又会晤了，可见我们两人是有缘分。只是怎样你到今还在这里呢，我不懂的很。”那梁海ร舟一脸的惨淡颜色，慢腾腾的答道：“案子没有定。”老残道：“你有甚么案子？怎会耽搁许久？”梁海舟道：“其实也不算甚事，欠命的命已还，那还有余罪吗？只是轇葛的了不得。幸喜我们五弟替了个ฐ人情，大约今天一堂可以定了。你是甚么เ案子来的？”老残道：“我也不晓得呢。适才里面有个ฐ黑须子老头儿对我说，没有甚么事，一堂就可以了案的。只是我不明白，你老五不是还活着没有死吗，怎会替你托人情呢？”梁海舟道：“他来有何用，他是托了一个ฐ有道的人来解散的。”老残点头道：“可见还是道比钱有用。你想，你虽不算富，也还有几十万银子家私，到如今一个也带不来。倒是我们没钱的人痛快，活着双肩承一喙，死后一喙领ๆ双肩，歇耗不了本钱，岂不是妙。我且问你：既是你也是今天可以了案的，案了之后，你打甚么เ主意？”梁海舟道：“我没有甚么主ว意，你有甚么เ主意吗？”
老残道：“有，有，有。我想人生在世是件最苦的事情，既已๐老天大赦，放我们做了鬼。这鬼有五乐，我说给你听：一不要吃；二不要穿；三没有家累；四行路便当，要快顷刻千里，要慢蹲在那ว里，三年也没人管你；五不怕寒热，虽到เ北冰洋也冻不着我，到南海赤道底下也热不着我。有此五乐，何事不可为ฦ？我的主ว意，今天案子结了，我就过江。先游天台、雁宕，随后由福建到เ广东看五岭的形势，访大庆岭的梅花。再到桂林去看青绿山水。上峨媚。上北顺太行转到西岳，小住几天，回到中岳嵩山。玩个ฐ够转回家来，看看家里人从我死后是个甚么光景，托个梦劝他们不要悲伤。然后放开脚步子来，过瀚海ร，上昆仑，在昆仑山顶上最高的所在结个ฐ茅屋，住两年再打主ว意。一个人却也稍嫌寂寞，你同我结了伴儿好不好？”梁海舟只是摇头说：“做不到，做不到。”
老残以为他一定乐从，所以说得十分兴高采烈。看他连连摇头，心里急道：“你这个ฐ人真正糊涂！生前被几两银子压的气也喘不得一口，焦思极虑的盘算，我劝了你多回决不肯听；今日死了，半个钱也带不来，好容易案子已了，还不应该快活快活吗？难道你还去想小九九的算盘吗？”只见那ว梁海舟也了急，绘着眉头瞪着眼睛说道：“你才直下糊涂ิ呢。你知道银子是带不来的，你可知道罪孽是带得来的罢！银子留下给别人用，罪孽自己带来消受。我才说是这一案欠命的案定了，还有别的案子呢！我知道哪一天是了期？像你这快活老儿，吃了灯草灰，放轻巧屁哩！”老残见他十分着急，知他心中ณ有无数的懊恼，又看他面色惨白，心里也替他难受，就不便说下去
正在默然，只见那黑须老头儿在老远的东边招手，老残慌忙去了，走到เ老头儿面前。老头儿已๐戴上了大帽子，却还是马褂子。心里说道：“原来阴间也是本朝服饰。”随那老头儿进了宫门，却仍是走东角门进。大甬道也是石头铺的，与阳间宫殿一般，似乎还要大些。走尽甬道，朝西拐弯就是丹ล墀了。上丹墀仿佛是十级。走到殿门中间，却又是五级。进了殿门，却偏西边走约有十几丈远，又是一层台子。从西面阶级上去，见这台子也是三道阶路。上了阶，就看见阎罗天子坐在正中ณ公案上，头上戴的冕旒，身上着的古衣冠，白面黑须，于十分庄严å中却带几分和蔼气象。离公案约有一丈远的光景，那老者用手一指，老残明白是叫他在此行礼了，就跪下匍匐在地。看那老者立在公案西，手中ณ捧了许多簿子。
只见阎罗天子启口问道：“你是铁英吗？”老残答道：“是。”阎罗又问：“你在阳间犯的何罪过？”老残说：“不知道犯何罪过。”阎罗说：“岂有个ฐ自己犯罪自己不知道呢？”老残道：“我自己见到是有罪过的事，自然不做，凡所做的皆自以为无罪的事。况且阳间有阳间律例，阴间有阴同的律例。阳间的律例，颁แ行天下，但凡稍知自爱的，皆要读过一两ä遍，所以干犯国法的事没有做过。至于阴间的律例，世上既没有颁行的专书，所以人也无丛趋避，只好凭着良心做去。但觉得无损于人，也就听他去了。所以陛下问我有何罪过，自己不能知道，请按律定罪便了。”阎罗道：“阴律虽无颁行专书，然大概与阳律仿佛。其比阳律加密之处，大概ฐ佛经上已经三令五申的了。”老残道：“若照ั佛家戒经科罪，某某之ใ罪恐怕擢难数了。”阎罗天子道：“也不见得，我且问你，犯杀律吗？”老残道：“犯。既ຂ非和尚，自然茹荤。虽未擅宰牛羊，然鸡鸭鱼虾，总计一生所杀，不计其数。”阎罗颔之。又问：“犯盗律否？”答日：“犯。一生罪业，惟盗戒最轻。然登山摘果，涉水采莲，为物虽微，究竟有主之物，不得谓非盗。”又问：“犯淫律否？”答日：“犯。长年作客，未免无聊，舞榭歌台，眠花宿柳，阅人亦多。”阎罗又问口、意等业，一一对答已毕。每问一事，那老者即举ะ簿呈阅一次。
问完之后，只见阎罗回顾后面说了两ä句话，听不清楚。却见座旁走下一个人来，也同那ว老者一样的装束。走至老残面前说：“请你起来。”老残便立起身来。那人低声道：“随我来。”遂走公案前绕至西，距宝座不远，傍边有无数的小椅子，排有三四层，看着仿佛像那ว看马戏的起码坐位差不多，只是都已๐有人坐在上面，惟最下一层空着七八张椅子。那人对老残道：“请你在这里坐。”
老残坐下，看那西面也是这个样子，人已๐坐满了。仔细看那坐上的人，煞ย是奇怪。男男女女参差乱坐，还不算奇。有穿朝衣朝帽的，有穿蓝布棉袄裤的，还有光脊梁的；也有和尚，也有道上；也有极鲜明的衣服，也有极破烂的衣服，男女皆同。只是穿官服的少，不过一二人，倒是不三不四的人多。最奇第二排中间，一个穿朝服旁边椅子上，就坐了光脊梁赤脚๐的，只穿了一条蓝布单裤ไ子。点算西五排，人大概在一百名上下。却看阎罗王宝座后面，却站了有六七十人的光景，一半男，一半女。男的都是袍子马褂，靴子大帽子，大概ฐ都是水晶顶子花翎居多，也有蓝ณ顶于的，一两ä个而已。女的却都是宫装。最奇者，这么多的男ç男ç女女立站后面，都泥塑木雕的相仿，没有一人言笑，也无一人左ุ右顾盼。
老残正在观看，忽听他那旁้坐的低低问道：“你贵姓呀！”老残回头一看，原来也是一个穿蓝布棉祆ๆ裤的，却有了雪白的下须ี，大约是七八十岁的人了，满面笑容。老残也低低答道：“我姓铁ກ呀。”那老翁又道：“你是善人呀。”老残戏答道：“我不是善人呀。”那老者道：“凡我们能ม坐小椅子的，都是善人。只是善有大小，姻缘有远近，我刚才看见西边走了一位去做城隍了，又有两位投生富贵家去了。”老残问道：”这一堆子里有成仙成佛的没有？”那老翁道：“我不晓得，你等着罢，有了，我们总看得见的。”
正说话间，只见殿庭窗格也看不见了，面前丹墀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，仿佛一片敞地，又像演武厅似的。那老翁附着老残耳朵说道：“五神问案了。”当时看见殿前排了五把椅子，五张公案。每张公案面前，有一个ฐ差ๆ役站班，同知县衙门坐堂的样子仿佛。当真每个公堂面前，有一个牛头，一个马面，手里俱拿着狼牙棒。又有五六个差役似的，手里也拿着狼牙棒。怎样叫做狼牙棒？一根长棒，比齐眉棒稍微长些，上头有个骨朵，有一尺多长，茶碗口粗，四面团团转都是小刀子如狼牙一般。那ว小刀子约一寸长三四分宽，直站在骨朵上。那ว老翁对老残道：“你看，五神问案凄惨得很！算计起来，世问人何必作恶，无非为ฦ了财色两途，色呢，只图了片时的快活；财呢，都是为人忙，死后一个也带不走。徒然受这狼牙棒的若楚，真是不值。”
说着，只见有五个古衣冠的人从后面出来，其面貌真是凶恶异常。那殿前本是天清地朗的，等到五神各人上了公座，立刻毒雾愁云，把个殿门全遮住了，五神公座前面，约略还看得见些儿，再往前便看不见了。隐隐之ใ中。仿佛听见无数啼哭之ใ声似的。未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