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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作人文集之追怀故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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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农纪念(1 / 1)
,我们对于志摩之死所更觉得可惜的是人的损失。有他的派路,只令人微笑点头,人的损失却是私的,但是他的态度和说话总是和蔼真率。照交情来讲,令人觉得可亲ด,过从不密切,所以留在记忆上想起来时可以引动悲酸的情感的材料也๣不很多,但即使如此我对于志摩的人的悼惜也๣并不少。

但是,他是造成好感的,他有他的主张,文学的损失,或者也๣许有他的小毛病,就是分担也总是人数不会大多而分,我与志摩不算顶深,凡是见过志摩几面的人,差不多都受到这种感化,引起一种好感,就是有些小毛病小缺点也好像脸上某处的一颗小黑痣,志摩这人很可爱,公摊了时个人所受到&#,并没有嫌憎之ใ感。有人戏称志摩为诗哲,或者笑他的戴印度帽,实在这些戏弄里都仍含有好意的成分,有如老同窗要举发从前๩吃戒尺的逸事,就是有派别的作家加以攻击,我相信这所以招致如此怨恨者也只是志摩的阶级之故,而决不是他的个人。适之ใ又说志摩是诚实的理想主ว义แ者,这个ฐ我也同意,而且觉得志摩因此更是可尊了。这个年头儿,别的什么เ都有,只是诚实却早已๐找不到,便是爪哇国里恐怕也不会有了罢,志摩却还保守着他天真烂漫的诚实,可以说是世所希有的奇人了。我们平常看书看杂志报章,第一感到不舒服的是那伟大的说诳,上自国家大事,下至社会琐闻,不是恬然地颠倒黑自,便是无诚意地弄笔头,其实大家也各自知道是怎么一回事,自己未必相信,也๣未必望别人相信,只觉得非这样他说不可,知识阶级的人挑着一副担子,前面是一筐子马克思,后面一口袋尼采,也是数见不鲜的事,在这时候有一两个ฐ人能够诚实不欺地在言行上表现出来,无论这是哪一种主张,总是很值得我们的尊重的了。关子志摩的私德,适之有代为ฦ辩明的地方,我觉得这并不成什么เ问题。为ฦ爱惜私人名誉起见,辩明也可以说是朋友的义แ务,若是从艺术方面看去这似乎无关重要。诗人文人这些人,虽然与专做好吃的包子的厨子,雕好看的石像的匠人,略๓有不同,但总之ใ小德逾闲与否于其艺术没有多少关系,这是我想可以明言的。不过这也有例外,假如是文以载道派的艺术家,以教训指导我们大众自任,以先知哲人自仕的,我们在同样谦恭地接受他的艺术以前๩,先要切实地检察他的生活,若是言行不符,那便是假先知,须得谨防上他的当。现今中国的先知有几个禁得起这种检察的呢,这我可不得而知了。这或者是我个人的偏见亦未可知,但截至现在我还没有找到觉得更对的意见,所以对于志摩的事也๣就只得仍是这样地看下去了。

我看了这封信有点摸不着头脑,不知所说的是凶是吉,当时就写了一点回覆他,此刻๑也记不起是怎么说的了。不久品青就患盲肠炎,进医院去,接着又是肺病,到四月初才出来寄住在东皇城根友人的家里。他给我的第二封信便是出医院后所写,日期是四月五日຅,共三张,第二张云:

我记起两本来,一篇是安特来夫的《七个绞犯的故事》,一篇是梭罗古勃的《老屋》。但是虽然记起却并不赶紧拿来看,因为ฦ我没有这勇气,有一本书๰也被人家借去了。

虽然是如此。

山本先生后来告诉川ษ岛君说,那日຅曜日他以为一定不行的了。大约是第二天,永井君也走到弟妇的房里躲着下泪,她也觉得这小朋友怕要为了什么而辞去这个ฐ家庭了。但是这病人竟从万死中逃得一生,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。医呢,药呢,她自己或别的不可知之力呢?但我知道,如没有医药及大家的救护,她总是早ຉ已๐不在了。我若是一种宗派的信徒,我的感谢便有所归,而且当初的惊怖或者也可减少,但是我不能如此,我对于未知之力有时或感着惊异,却还没有致感谢的那么深密的接触。我现在所想致感谢者在人而不在自然,我很感谢山本先生与永井君的热心的帮助,虽然我也还不曾忘记四年前๩给我医治肋膜炎的劳苦。川岛斐君二君每日຅殷勤的访问,也是应该致谢的。

第三,我因为欲得爱,所以创น作…

橙潭莹,明瑟敞幽房。茶火瓶座山蛎洞,柳丝泉筑水凫床:

“杨家的三姑娘患霍乱死了。”

以上是我个人的感想,顺便说及。我希望这篇小文只作为ฦ他的芬兰旅行的纪念,到了秋天,他回来沙漠上弹琵琶,歌咏春天的力量,使我们有再听他歌声的机会。

怎样的一个人呢?或者我曾经见过也未可知,但是现在不能知道了。

算到今年逢百日,寒泉一盏荐君前。

这是我所作的打油诗,九月中只写了两首,所以在追悼会上不曾用,今日半农此文,便拿来题๤在后面。所云菜厂在北河沿之东,是土肥原的旧居,居停主人即土肥原的后任某少佐也。秋天在东京本想去访问一下,告诉他半农的消เ息,后来听说他在长崎,没有能见到。1——

1以下一段文章中,所谓“死后还有人骂”似指鲁๥迅。鲁迅在刘半农逝世后,写有《忆刘ถ半农君》,文章说:“从去年来,又看见他不断的做打油诗,弄烂古文,回想先前的交情,也往往不免长叹”并表示:“我爱十年前๩的半农,而憎恶他的近几年。这憎恶是朋友的憎恶,因为ฦ我希๶望他常是十年前的半农,他的为战士,即使‘汝’罢,却于中国更为ฦ有益。”鲁迅所说“做打油诗,弄烂古文”指周作人在上文所引,刘ถ半农发表于《论语》、《人间世》的《双凤凰专斋小品文》及《桐花芝豆堂诗集》。周作人晚年写《知堂回想录》时,抄录了《半衣纪念》,但删去了这一段文字。

还有一首打油诗,是拟近来很时髦的例阳体的,结果自然是仍旧ງ拟不像,其辞曰:

漫云一死恩仇讽,海上微闻有笑声。

空向刀山长作揖,阿旁牛首太狰狞。

半农从前写过一篇《作揖主义》,反招了许多人的咒骂。我看他实在并不想侵犯别人。但是人家总喜欢骂他,仿佛在他死后还有人骂。本来骂人没有什么เ要紧,何况又是死人,无຀论骂人或颂扬人,里边所表示出来的反正都是自己,我们为了交谊的关系,有时感到不平,实在是一种旧的惯性,倒还是看了自己反省要紧。譬如我现在来写纪念半农的文章,固然并不想骂他,就是空虚他说上好些好话,于半农了无损益,只是自己出乖露丑。所以我今日只能说这些闲话,说的还是自己,至多是与半农的关系罢了,至于目的虽然仍是纪念半农。半农是我的老朋友之ใ一,我很惮惜他的死。在有些不会赶时髦结识新相好的人,老朋友的丧失实在是最可悼惜的事。

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三十日຅,于北平苦茶庵记。

(1934๒年11月作,选自《苦茶随笔》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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