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噢。好的。走，
郑南音的。有蜡烛被点燃了，“我们走了，一边撕扯着，我们得马上去医院。简洁的说，我不愿意大，像是不敢看着陈嫣。
小叔现在更是什么都能接受了。尤其是在那次生日晚会之后。
接下来生的事情自然是不出我所料的。”小叔像得了大赦那ว样慌乱，
她微笑，零星而不规则地在课桌上开放，然后音乐响起来了，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把简陋的音响设备放在了我的椅子旁边——一个插着音箱的md，于是我不得不保持肃静，忍受着重低音像一颗律动失常但是无比强劲的心脏那样，神经质地攻击我的耳膜。
“哎呀郑老师，”她们又开始噪杂地七嘴八舌了，“别的老师能指点的都是高考作文，谁不知道郑鸿老师才是真正懂文学的呀！”
我很想写封信给她，告诉她所有的来龙去脉。但是最终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。所以我短短地写了一句话：我和陈嫣分手了。她回信：非常好。
我看着她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说：“真快，一晃，现在你已经是别人的‘马子’了。”
尽管我们其实没有去处。
我命令自己深呼吸，再深呼吸，冬日寒冷干燥，并且夹带着无数尘埃的空气长驱直入地灌了进来。呼吸声一开始是颤的，是带着喉咙里那种沉闷的颠簸的，到后来，逐渐平缓，我看着一团团白霜在我面前笔直地飞翔。然后，我用我冰冷的手，拍了拍南音的面颊：“没事。”我对她笑了笑，抚弄着她帽子上垂下来的鲜艳的绒球，“真的没事，我就是刚才突然有点头晕。可能是屋子里的暖气烧得太好了。”
我的身子往前倾了倾，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。她眼里闪过一丝惶恐，但是依然骄傲地板着脸，甚至不肯正视我的眼睛，我说：“陈嫣，你给我听清楚。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，你有多么想要我三叔给我们一个房子，我就有多么想把这个孩子留แ下来。这是一样的。但是你可以要挟我，我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要挟你。你厉害。”我咬了一下嘴唇，为的是抑制那些从我身体深处野蛮地翻涌上来，就像呕吐物一样散着腥气的伤心，“你可以骂我自私，骂我死要面子活受罪，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，我为什么เ那ว么想要这个孩子。因为ฦ在这个世界上，我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向任何人提要求，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任何人给我的东西。以前我以为我找到了你，这个情况可以改变的。但是我现我错了。所以我想要一个ฐ孩子，只有一个孩子才是我真正的，百分之ใ百的亲人。我的孩子可以对我理直气壮地需索无度，我的孩子可以理直气壮地享受所有我对他的好。我要我的孩子像南音一样，因为家里有一个，或者一群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亲人，所以他就不会像你像我一样，带着那么多的怨气和戒心活着。但是这些，你从来不会为我考虑，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究竟需要什么。你不关心、不在乎。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ฐ用来泄你对生活不满的垃圾桶。靠着要挟和摆布我，来满足一下你的虚荣。”在一阵热潮终于涌ไ到เ了眼睛周围的时候我放开了她的手腕，侧过脸，“刚才我真想狠狠地给你一个耳光，可是我想到了你怀着孩子。我道歉，不管怎么说，对孕妇的态度，都不该这么เ坏。”
“我们马上去租个大房子，搬到新一点的小区。以我们现在的能力，租个好一点的公寓没有问题。等过几年，我们存些钱，再想别ี的办法。”我耐心地说。
“真的就是她了？”小叔问我。
“三婶。”郑东霓转过身，紧紧ู地抱住了三婶，“要是你是我妈妈，那该多好。”她平静地说完这句话，可是催出了三婶的眼泪。三婶说：“你看你，乱ກ讲话，你妈妈这些天身体不舒服，不然她怎么可能ม不来送你呢。”当然了，没有人觉得这句话有什么说服力，包括三婶自己。
“怎么可能？”她惊讶得杏眼圆睁，“这个ฐ地方离龙城有5o公里。”
“撒谎。”她狠狠地瞪着我，只有在她故作凶悍的时候，她眼神里那一点稚嫩才会出卖她的真实年龄。
“为什么不可以。有时候，只要大家都愿意装ณ作什么เ都没生过，那ว就是真的什么都没生过。”
“西决，”小叔笑了，非常宽容的那种笑，“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，等着找机会来给我难堪，我何必再去自己送上门给别人寻开心呢，那不是自取其辱吗。”
“江薏，你不要太夸张。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，”郑东霓懒洋洋地在她的座位上换了一个姿ู势，就好像她正坐在一张无比华丽和温暖的沙里，“你自己看看，现在是坐下的人多，还是站起来的人多？”
“我听说，小叔年轻的时候跟他班上一个学生好过，小婶为了这个和他离得婚，是真的吗？”
“找三叔三婶去。我不是你家长。”我恶狠狠地说。
我下楼ä梯的时候，看见他们俩迎面走了上来。在学校主楼ä堂而皇之的走廊里，随时都有可能和老师，教导主ว任，乃至校长擦肩而过，所有的小恋人们当然也知道分寸。他们并排行走的时候懂得保持一点微妙的距离，任何意义上的身体接触都是没有的——可是你说奇怪么เ，两个并排行走的男ç孩女孩，哪对是男ç女朋友，哪对不是，总是一目了然。778๖8小说网
然后我意外地看见了郑东霓，她坐在小区里面的长凳上，裹着她的风衣，出神地看着外面的街道。
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，“你公平一点。南音不过是个孩子。从她一出生，她就是我们大家的中心。这是我们每个人愿意的。如果我们大家都太重视南音这件事情让你不高兴的话，我没有话说，可是这不是你用来攻击南音的理由。”
我们快要结婚了。陈嫣说过，之ใ所以这么快地决定和我结婚，是因为她喜欢我们这个家。
郑东霓是在18岁那年去新า加坡的。她才大一，连第一个学期都没有读完。她在大学所在的南方城市里认识了她的第一个男人，一个新加坡的酒吧经理，于是就下了南洋——多古老的说法。四年以后她回来了，在北京安顿了下来，当她的大学同学苦苦地从一个招聘会奔赴另一个ฐ招聘会的时候，她成了服装店的老板娘。
“姐姐回来住三个月，你也不准跟着疯。”三婶帮腔，“你该干什么干什么，别忘了从现在起，你就没有周末了。”
“多好的名字，郑成功，你说对不对？”我开心的问婴儿、他像是配合我一样，气定神闲的伸出他的小舌头，表示同意。
“多聪明的孩子呀！”我笑得前仰后合，然后突然意识到我说错话了。于是有点尴尬的说：“上车吧，三婶的电话一会儿就要追来了。”
“三婶已经忙了一个礼ึ拜。”我告诉她，“我们去买了一张婴儿床，南音的房间从现在起就是你们俩的，你待会儿就会看见，客厅里多了一张沙床，那就是南音周末回家睡觉的地方แ了。三婶还专门添了一个ฐ新的柜子给郑成功专用，里面全是他的尿片和奶瓶，南音那个傻丫头还去买了很多的玩具……总之你放心，我们都安排还了。”
她一言不的把目光掉转到เ窗外，摘下了太阳镜，摇下一点车窗，八月末的风悄无声息的长驱直入，她的头飘起来了，她慢慢的说：“西决，先送我回家行吗？”
“你说什么废话，你以为ฦ我们去哪。”
“我是说，”她看了我一眼，“回我自己的家。”
“何必？”我闷闷的说。
“我求你。”她没有表情。
我只好往另一个方แ向开，那条路和通往三叔家的不同，沿途全是龙城旧ງ日的风景和拆得乱七八糟的工地。曾经的龙城原本就是一个大工厂，郑东霓的家就住在那片烟囱的树林后面，树林里住着很多像我大伯那样的人，他们终日在黑漆漆的厂房里作业，就像是在山东里融化太阳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烟囱的树林里还关着很多看似狂暴其实温顺的野兽，名叫机器，终日出或者沉闷，或者尖锐的轰鸣。
郑东霓就是一个ฐ从这片烟囱的原始森林里走出来，走到เ了天边的人。
她把郑成功生硬的往我怀里一塞，自己走近了破旧的单元门。
黄昏的工工厂宿舍区，永远是一片死寂，就像是原始森林的祭祀刚刚结束，所有的机器野兽都安然睡去。我有些犹豫的把郑成功举ะ起来，他正在表情严肃的欣赏远处林立的巨大的烟囱。我不知道我是该带着郑成功等在这里，还是跟着郑东霓进去。我不想让郑成功看到那种母女二人脏话连篇的对骂场面。
“喂，郑成功，烟囱很好看，对不对？”我问他，他不置可否。
“你是这儿的人，郑成功，这儿是你的家，那ว些烟囱你都应该认识，因为它们是我们龙城的界ศ碑。”我突然觉得这种话对于他来说国语深奥了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郑成功，”我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只手，拍拍他的脸蛋，“你知道为ฦ什么有的烟囱往外冒黑烟，有的烟囱往外冒白烟吗？”我笑了，“因为ฦ冒白烟的那些烟囱是在制造云。对了，你看见的天上的那ว些云，都是这些烟囱把它们送上去的。”
然后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，大伯抱着很小的郑南音，指着远处的烟囱，对她说：“南南你知道吗，天上的那些白云就是这里的烟囱送上去的。”那天大伯的心情正好不错，一定没有喝酒。“真的呀——”小小的郑南音崇拜的欢呼着。“当然了。”大伯对她挤了挤眼睛。大伯那ว个时候还年轻，他是个健壮的，很好看的男人。
还是上楼ä去吧，我突然之间，有些想念大伯。
大伯无力的坐在他的轮椅里面，圆圆的头颅有些倾斜，脸上依旧ງ没有表情，似乎就在他身旁生的争吵一点都不能影响他。
“你走吧。”大妈依然是那么淡淡的对郑东霓说，一边低着头，搅和着面前那杯藕粉，“我这里太乱ກ了。要天天照ั顾你爸爸，我实在没有时间再帮你带一个三个月大的小孩。”
“你要我走到什么地方แ去？”郑东霓咬了咬嘴唇，“你还不明白吗？我马上就要离婚了，我不会再到美国五了。下一步怎么走我都不知道，你要是需要钱我给你——”
“你的钱你自己้留แ着吧，我一分都不要。”大妈讽刺的冷笑，“你赚钱也不容易。”
郑东霓漆黑的看着她，沉默的看了几秒钟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我走过去想把她拉起来，“走吧。”
这个时候大妈悠闲的补充一句：“反正你有钱，你去雇个保姆来看这个ฐ孩子就好了，何必一定要跟我们挤在这个又小又破的地方呢。”
郑东霓一把从我手里把小孩抢走，拎着他的衣服就像是在拎着一个破旧的口袋，她就这样拎着婴儿，把它凑到大妈的脸面前，一边摇晃着一边喊：“你看看他，你好好看看他！他眼睛看上去像个牲口，舌头总是吐在外面，他是个白痴，他长大了以后也是个白痴，他永远没有生育能力，他活不长的，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！这就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，这就是你的亲外孙，你们让我受了多少罪现在你们全都得还在我儿子身上！你现在想撒手不理他，你做梦！”她一口气喊出这些话，脸涨得通红，乱ກ乱的丝拂在脸上，全然不管郑成功尖锐的哭声。
“那是你自己造的孽，你怨得了别人吗？”大妈平静的说。
我把郑成功从郑东霓手里抢下来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。看着他的小眼睛里含着的很清澈的泪水，我就决定了，我得把他从这个地方带走。我不管郑东霓还要耗到什么时候，就算大妈同意，我也不会放心让他留在这儿的。
于是我抱着郑成功蹲在大伯的轮椅前面：“大伯，这个是郑成功，郑东霓的孩子，你的外孙。现在我们走了，过两天我再带着他来看你。”
大伯的喉咙里出一种奇怪的，暗哑的声音，类似呜咽。我看到他用力的想要抬起他的右手，他粗糙的手机现在呈现着一种奇异的轻盈，就像是粉蝶的翅膀那样，轻轻的扇着，却不能挪动，我看懂了他的意思，于是我抓起郑成功粉嫩的小手，让他去碰触那ว些轮椅扶手上面，苍老无力的手指。
当他用这只手漂亮的把那个ฐ情敌打翻在地的时候，他应该没有想到吧，那就是他一生里最精彩的一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