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朴翁亦á。生，爱童对生曰：碧天夜色浸闲亭ด，恐耿生之外有耿生也。杯中诗思，----ๅ临ภ风对月联&，追思闲闲堂之ใ句，亦不能ม无疑于生。忽留童于内，命女使绣凤送茶果。
有顷：荷香带露清á，未见女使。今日独遣美婢至，果何意?昔有倚草附木之ใ妖，得无以我独居而窃至弄人耶?”童曰：“婢名绣凤，吾主所爱，不必外疑ທ。但我家家政甚肃，无分毫犯清议。前有耿子之说在焉，知不以此试真伪邪?”生大悟曰：“汝言亦大有理，真智囊也。”越日黑晚，又留守桂，命绣凤携酒果，至则ท扃其门，凤从容以大卮劝生。生视之ใ，比前加衣饰，有比昵态。生曰：“久有守桂，何劳汝至再?且幕夜无人，使我不安。请归内。”凤甚爱生，真不欲即行，目生曰：“守桂有他事，未得陪。因无人，故至此。昔耿官人欲求伴少刻๑而不可得，今反不欲我一伴耶?”生曰：“谁遣尔来?来意何谓?”凤曰：“遣命出家主，既来之，则安之ใ，亦当惟命是从矣。”生曰：“君子不为ฦ昭昭申节，不为冥冥堕行。汝在此，无能损我。如嫌疑ທ，何敢酒一卮。”谢而遣之。未出门，守朴翁带爱童候于门外已久，进与生叙谈，夜分而回。生倍服童之言，而守朴之疑ທ冰释矣。莲自生归之后，意绪沉沉，百不经处，惟翻阅书本，检考诗词。几上有《草堂诗余》，信手揭之ใ，见《卜算子》词云：“有意送春归，无计留แ春住。毕竟年年用着来，何似休归去。目断楚天遥，不见春归路。”掩卷叹曰：“是词能道吾心中语。”改其末韵云：“绣阁佳人也是愁，暗泪飘红雨。”是时莲之表妹邵ๅ庆娘，乃母姑之女也，幼常居处，甚相得，以冬间于归，恐又不得会，特至候莲，莲父留之ใ。故莲虽知生之已至，而不敢窥园者数日。生亦自以来久ื，不获一见，心亦疑ທ之。且莲以汝和之事为戒，生以绣凤之试为嫌，彼此两ä存形迹。但令童往觇，亦不识庆娘。不敢交一语而返。生候晚，乘月纵步，又闻莲父笑声彻处，作六言、七言，自吟而回：相遇美人未偶，绿窗恨我东西。一笑阳台梦到เ，依然秦岭云迷。
卷一龙会兰池录
世隆诗：胡马嘶风闹北边，好花散落石崖前。喜伊千里来相见，愧我何当任二天。琴上未弹凰觅凤，丛中ณ自信雀逢鹰。古称乐重亲知己，粉面休须暗泪涟。瑞兰诗：冒锋肮脏ู遍山边，触目伤心步不前。廊庙无人能捧日，江湖有我亦忧天。孤行险径因随虎，鸟入深丝只为鹰。回首乡山千万里，罗襟无奈泪涟涟。于时世隆瑞兰行向五关，一道坦夷。村居野宿，皆群官族。世隆于瑞兰，但目成影望而已。至新า安境，星散坠分－世隆独携瑞兰荆山而南。时兴福倚江行劫，路转乌林，钲鼓喧天，旌旗蔽野。瑞兰计无所逃，竟欲自裁é。世隆固止之，指匿蔽于树中ณ，独向麾前请命。行三十余步，中间主将则ท兴福也。倏见间，投戈ຖ下拜。各道详曲，且喜且悲。世隆乃向树出瑞兰，兴福执义嫂叔礼见甚恭。瑞兰固请行。世隆乃ี别曰：“君独不识戴渊耶?”兴福曰：“兄来，则陆机矣。何言期青蝇报市，会于临安。”兴福赆世隆金帛数百，指潇湘镇路最宁。世隆曰：“承教。”遂别ี就道。世隆瑞兰出芝山北路，虽康洞蓬艾森，世隆口占诗词，挑瑞兰野合。瑞兰亦口占拒之。世隆迫于私，有无赖状，兰泣曰：“妾岂不近人情者哉!ำ谑麻赠芍药，胡为至于我耶?”世隆叹曰：“古人谓肋，食则ท无肉，弃则ท可惜，正予今日事矣。”兰誓不允，世隆亦喜其执义之是，其时诗词，聊记于此，以为有识者逆志云。世隆诗云：一枝芍药出天京，板荡谁为万里城。杜珏已能擒叛虎，张生安肯放孤莺。苍麻帐里花双美，绿草毡中日五更。莫待明朝萍水散，人从何处问卿卿。瑞兰诗云：病脚崎岖死一般，眼眶无尽泪潺潺。鸳鸯野合颜何厚，虱在风中骨亦寒。我愿愆期游洞府，君休设计斩花关。若将再问玉珊事，龙女双班入越山。又世隆长短名：君不见神女出高唐，暮雨朝云恋楚王。西华岳里注生娘，玉钗脱下付刘郎。又不见岳阳楼上何仙姑，洞宾醉里戏葫芦。十二珠帘花落尽，飞身便过洞庭湖。神仙自古尽贪凡，洞府谁能保万全。伊人不是贪脂粉，伊人无奈惜芳年。可怜薄幸无相爱，有情终不似无情。车欲直，马欲横，凤凰不肯笑相鸣。早ຉ知分薄空相见，曾似当初ม独自行。独自行，安得许多惊。独行还得无担累็，独行何有心如碎。心如碎，人成鬼，人成鬼兮正为ฦ谁?今朝担带许多难，今朝节节骨生寒。梦里不知身是客，茫中还要恋虚欢。临ภ安三百里，一望石云间。鹤去也，石台闲。石台闲，春色缘何得再看。天汉汉，路漫漫，安得神翁加撮合，赤绳囊里赤绳缠。流水不推自然急，浪头风送载花船。
琼曰：“甚妙！吾姊妹联句以和之，何如？”锦辞谢曰：“非所长也。”奇曰：“纵使不工ื，亦纪佳会。何妨，何妨。”于是琼为ฦ首倡：绿窗人静月明小琼，银汉波澄，半向蓝ณ桥绕奇。楚峡春非少锦，淡淡巫ใ云擒瑶草琼。不谓ษ娥来知道奇，惊起东君，自惊还自笑锦。闻睡鸭啼声消เ，几番惹得多烦恼。琼。生叹曰：“真三妙也。此生何幸，有此奇逢乎！”因复就枕，谈话衷情，不能尽述也。自是，屡为同床之ใ会，极乐无虞。不意笑语声喧，属垣耳近。有邻๑姬者，隶卒之妇也，疑生为内属，安有女音，遂钻穴窥之，俱得其情状矣。有夕，唯琼、奇在列ต，锦以小恙不与。次早，生过其门，邻๑妇呼曰：“白大叔昨宵可谓极乐่矣。”生诘其由，句句皆真。生不得已，奉金簪一根，求以缄口。妇笑曰：“何用惠也，但着片心耳。”生因归告锦娘，且曰：“姑勿与二妹知之ใ，恐其羞赧难容也。”锦曰：“此妇不时来此，况有洒洒风情，兼有‘只着片心’之言，不为无意于君。君若爱身，不与一遇，机必露矣，君其图之。”生不得已，至晚，径诣邻妇之家，与作通宵之ใ会。果尔得其真情，与生重誓缄口矣。是夕，琼、奇嗔生不至，候至三更；锦不以告，但口占四句示ิ之曰：“谁知复谁知，花妖窗外窥。花阴月影动，犹自想花枝。琼、奇骤惊：“异哉此言！幸详告我。”锦曰：“昨宵事露矣。白郎去矣，尚望同床会乎！”于是为道其详，琼、奇泪涟。自是同床会散，生、姬深加敛迹矣。
卷六庆节上寿会饮
庆节上寿会饮越五月五日，生为赵母贺节。母亦置酒邀生，生辞。李老夫人、陈夫人各遣侍婢催之ใ，生入谢曰：“承诸大母厚意，但恐冒突尊严å。”老夫人曰：“彼此旅寓，何妨，何妨。”命三姬相见。琼、奇不出，生饮数杯，逡巡告退。老夫人曰：“守礼ึ之士也。”赵母曰：“此儿无苟言，无苟动，真读书家法也。其亲宦游，无人照ั管，况当佳节，令其岑寂，吾心甚不安耳。”于是复备一席，令小哥送至生寓共饮。生制一词，名曰《浣溪沙》：晴天明水涨兰桥，画栏箫鼓明江皋；翩翩彩袖拥东郊，倚阑干闷萦怀抱。武陵溪畔燕归巢，谁怜月影上花稍。
小哥默记其词，归为夫人诵之。老夫人精于词章，琼之文史，皆老夫人手教者也，极口称善，以示三姬。三姬闻之悄然。老夫人曰：“汝等不足白郎诗乎ๆ？未免谓其伤春太露耳。”三姬微笑。少顷，亦各散去。是夕，生扣重壁小门，琼、奇固蔽不开。生扣既ຂ久，锦娘启扉。二姬见生，泪下如雨，固问不应，相对惶惶。生知锦泄前言，再三开谕，坐至三更，二姬ภ乃曰：“兄当厚自爱身，吾等罪当万死。即不能持之于始，复不能谨之于终，致使形迹宣扬，丑声外著，良可痛也。”因相与泣下。生曰：“月前之誓，三以死生，况患难乎ๆ！卿不记申、娇之事乎？万一不遂所怀，则娇็为申死，申为ฦ娇็亡，夫复何恨！”生即剪发为ฦ誓，曰：“若不与诸妹相从，愿死不娶。”三姬亦断发为誓，曰：“若不得与白郎相从，愿死不嫁。”生曰：“吾之ใ不娶，佯狂入山，事即休矣；卿之ใ不嫁，奈何？”琼、奇曰：“吾二人幸未有所属，当以此事明之吾母。哥或见怜，幸也；不尔，则自刭ื以谢君耳。宁以身见阎王，决不以身事二姓。”生谓锦曰：“于卿何如？”锦誓曰：“生死不相离，离则为鬼幽。于君何如？”生誓曰：“终始不相弃，弃则受雷轰。”于是四人相对尽欢，不复顾忌。越十有三日，赵母诞辰也，生以厚仪上寿，且为三母开筵，复请三姬，同预燕席。李老夫人许之。时二姬ภ亦上寿鞋、寿帕，且称觞焉。生筵适至，二姬ภ趋避。李老夫人曰：“相见无妨，赵姨之子，即汝表兄也。”——盖琼、奇之ใ母皆产于林，与赵母为叔伯姊妹，故老夫人有是言耳。——二姬遂出相见，固逊不肯登筵。赵母曰：“幻女畏生客，我与之区处。”于是置生席于堂之ใ小厢，命小哥侍焉。饮至半酣，生与小哥出席劝酒。老夫人曰：“酒不须ี劝，久闻高才，欲请一词为寿，何如？”生辞谢。老夫人曰：“吾已๐见《浣ã溪沙》矣。”生曰：“惶愧！”遂请命题。老夫人曰：“莫如《千秋岁》。”生复请刻韵。老夫人曰：“吾幼时尚记辛幼安有‘塞垣秋草，又报平安好’之句，即赓此韵，尤见奇才。”生不假想，即挥毫曰：绿阴芳草，黄鹂声声好。瑶台上，华筵表。的的青鸾舞，王母霏颜笑。蟠桃也，千岁华浑不老。
有玉山摧倒，南极先来到。玄鹤算，良非小。优游乾坤里，添筹还未了。备五福，彭让寿考。”李老夫人曰：“真好词也。”唤琼姐曰：“汝向时言能为ฦ之，今尚能制乎？”琼姐逊谢。夫人曰：“聊试一词，以求教耳。”琼因制ๆ词曰：玉阶瑶草，报道年年好。绮阁上，琼台表。蟠桃生满树，采撷真堪笑。再结子，又是三千年不老。-ๅ---金樽频๗倾倒，王母乘鸾到。寿星高，乾坤小。人在华筵表，劝酬犹未了。齐嵩祝，万年称寿考。
呈上老夫人。夫人曰：“雷门布鼓，音响顿ู殊。”生曰：“奇才，奇才！云所远让。”陈夫人目奇姐，曰：“汝镇日与大姊谈诗，我不知云何。今聊试汝，汝其勿辞。”奇出席拜老夫人与赵母，曰：“献笑，献笑。”复拜生，曰：“求教，求教。”老夫人曰：“不必论诗，礼度自过人矣。”奇制词曰：瑶池绿草，近来长更好。朱明日，暄人表。况此薰风候，登筵人喧笑。华筵开，共祝那ว人长不老。-ๅ-ๅ--好怀尽倾倒，寿星都来到เ。乘鸾客，才非少。倚马雄才，万言犹未了。吐芳词，长祝慈闱多寿考。
李老夫人曰：“妙哉词也！可谓女学士矣。”词毕，各就位。锦娘曰：“请谢教。”于是既奉三母之觞，复过生席劝饮。时兰香自外持茉莉花来，既献三母、锦娘矣，一与琼，琼曰：“送与小哥。”一与奇，奇曰：“送与白官人。”兰香递与生，笑谓生曰：“此花心动也。”锦厌其言，嗔目视之。生亦不快，奇殊不知也。少顷罢筵。是晚，生入三姬绣房，为绸缪之ใ会。与奇会毕，因谓曰：“尔殊不检点，词中ณ称扬太过。”奇曰：“偶笔氛所至耳。”又备述兰香之言，奇遂大恚。次晨，言之于母。母怒笞兰香，香曰：“此言诚有，但戏与白郎言之ใ，姐姐安得闻？必是白郎密以告姐，愿夫人察之ใ。”夫人生疑，唤奇姐，谓曰：“止谤莫如自修。”奇且复大恚。夫人与诘其得闻之ใ由，奇姐语塞。锦适至，曰：“此言锦实得闻，故以告妹。”兰香自是言亦塞，陈夫人自此亦生疑矣。凉亭水阁风流数日后，陈夫人语赵母曰：“天气炎蒸，人咸染病。百花园凉亭水阁，可居三女于中ณ，锢其出入，何如？”赵母然之ใ。遂自琼、奇房后开门，恣其园亭逸乐；以为ฦ外之房门谨严å，而不知内之重壁为便。虽诸侍女颇有猜疑，亦竟不知生出入之路。一日，陈夫人诘春英曰：“汝久ื侍深闺，宁知白郎事乎？”春英曰：“无之。内外并不相见，又无侍婢交通，郎君何由得入？此一也。春初ม白郎常至，妾犹有疑，今无事辄数十日一来，此二也。且自三月寇警后，西带诸门俱严å关锁，虽侍婢不得往来，白郎能飞度耶？”夫人之疑消。生、姬每日于纳凉亭中欢谑，间亦多亵狎，独琼姐坚执不从。是月望日，生与锦、奇在临水阁中ณ作乐่，琼姐不至，锦作书，令奇姐招之。琼复书曰：劣表妹李琼琼敛衽启覆四表姊妆次：即晨夏景朱明，莺花流丽，莲白似六郎之一笑，榴红拟飞燕之初妆。鱼作态而戏金钩，鸟沽娇而穿细雾。纳凉亭上，习习清风；临水阁中ณ，腾腾夹气，诚佳景也。况有文君之ใ色，太真之颜，凭栏笑语；潘安之貌，相如之才，抚景写怀，岂不乐哉！然古人有言：‘欲不可纵，纵欲成灾；乐不可极，乐极至哀’。且蝶慢岂端庄之度，淫亵真丑陋之形。读《相鼠》之赋，能不大为ฦ寒必哉！姊，女中英也；郎，士中ณ杰也，愿相与念之。
奇姐持书来，曰：“莺莺不肯至，红娘做不成，此书中ณ好一片云情雨意，要汝等跪听宣读。”生长揖曰：“好姐姐！借我一观。”奇姐曰：“要大姊深深展拜。”锦拜曰：“好姐姐！借我一观。”奇姐曰：“要大姊深深展拜。”锦拜曰：“好姐姐！借我一观。”奇姐出诸袖中。生、锦展读，笑曰：“这云情雨意，岂不害了相思。不会作红娘，反会来卖乖。”锦曰：“好好拜一拜还我。”生曰：“我要她替莺莺。”搂谑多时，大笑而罢。越十有七日，生闻其叔自荆州回，候接于都门之外。三姬ภ亦以生是日不至，同在纳凉亭上女工。饭后，赵母具茶果，遣侍女春英等俱往省之，且密祝以瞰二姬ภ所为。奇姐闻兰香呼门声甚急，笑曰：“此婢又来探消เ息矣。今日若无状，决加之ใ重刑。”二姬ภ笑曰：“汝今日不惧他矣。”及启扉，诸婢皆在，云赵母送茶，三姬谈笑啜茗。兰香步花阴，过柳径，穿曲堤，无处不至。奇姐索皮鞭以待，曰：“以鞭马之ใ鞭，鞭此婢也。”兰香行至芳沼之ใ旁，扣掌笑曰：“好笑，好笑！有一蒂开两朵莲花。”奇姐令桂香唤之，至则令跪于地。奇姐曰：“汝自少事我，我有何亏汝？汝乃ี以无形之事，生不情之谤，汝欲离间吾母子耶？汝到เ亭中，众皆侍立，汝乃ี驰逐东西，欲寻我显迹耶？汝今寻着否？汝好好受责！”兰香叩首，曰：“姐姐是天上嫦娥，兰香是娥身边一兔。兔恐ษ娥薄蚀，无所依傍，乃爱护姐姐独至，故有前日之言。至如今日，因久不至亭中ณ，偷闲遍阅佳景，岂是有心伺察？如有此心，罪当万死。且姐姐女流豪杰，白郎文士英豪，岂是相配不过？但恐轻易失身，白姐姐如墙花，姐姐望白郎在云外，那时悔不及耳。兰香与姐姐俱，亦与姐姐共患难，安得不过计而曲防？”奇曰：“无端造谤，何如？”兰香曰：“固知罪矣。然亦姐姐不自检制耳。诗词属意，可疑流目送情，可疑二也；分花相赠，可疑三也。众人皆有此疑兰不告？若李琼姐之ใ端庄，赵四娘之严å谨，安有此谤？”奇姐大之流血。时琼、锦游芳沼之滨回，告奇姐曰：“沼中莲花果开并佳祥也。姑恕兰香，同去一看。”奇遂释之ใ。稗归，俱以并蒂莲告于赵母。母喜，邀李老夫人谐夫人同赏。酒既具，老夫人持杯祝曰：“老身一子，久官他方，致令女孙及笄，此老身之深虑也。今天赐佳祥，愿觅快婿。”又为陈大人祝曰：“奇姐早ຉ定良缘。”又为赵母祝曰：“愿白生早得佳妇。”时方登席，赵曰：“有此佳祥，可召白生来看。老夫人与陈夫人有不欲意，以赵爱，勉强从之，令秋英、小珠往召。归报曰：“白大叔有客在，不知发怒。”赵母曰：“春英颇晓事，可往探之ใ。”复归，报曰：“白大叔原边白小姐，今曾老爷远宦边疆，白老爷不欲大叔远去成亲，曾老欲小姐往归还亲，各有悔意。今年三月内，白老爷运粮入京，与爷相遇，二人言兢，有书退悔。今白老爷遣大叔回家，为ฦ大叔再联姻，因此发怒。”赵母曰：“大叔知我请他否？”春英曰：“他陪叔爷吃饭，即来。”少顷，生至，且细白之三母。李老夫人笑曰：“有如此才郎，何虑无妻。”赵母笑曰：“儿勿虑，我与汝为媒。芳沼中有莲并蒂，此是祥瑞，第往观之。”生因与小哥同往，果见并蒂。生喜特甚。因慷慨饮酒，赋诗曰：中夏正炎蒸，百花何明媚。可笑老天公，凌波浮天瑞。并蒂莲花开，香风暗度来；瑶池游王母，绮阁泛金。向人娇็欲语，酷似西施ๅ女；相对吴王宫，乘风相娇็倨。日分双影流，风动两ä枝浮；羞向孤鸾镜，应知学并头。莫作等闲赏，交枝芳沼上，瑞霭为谁开，霞标著天榜。香韵远并清，双莺柳外鸣；应与两岐麦，同荐上玉京。呈之李老夫人。夫人叹曰：“流丽清新，海内才华也。”赵夫人笑曰：“可当聘礼否？”老夫人笑目锦娘，曰：“汝三姊妹联句和之ใ何如？”二是推让，锦笑曰：“但作不妨。白兄事同一家，万勿为异。”二姬然之。点首曰：逢此仲夏景，花香柳自媚琼；两沼已含流，双莲何并难奇。风吹昨夜开，浑疑天上来锦；为汝登池阁，因兹泛樱琼。潘妃浑不语，携手湘江女奇；吴壁喜相逢，二乔斜并裾锦。明沙水面流，盈盈合蒂浮琼；翡翠双飞翼，鸳鸯栖并头奇。王母瑶池赏，云车停水上锦；瑞宇已流春，天门初放扬琼。应识芙蕖清，哪占丹凤鸣奇；太常如可纪，图此上神京锦。
老夫人见之，笑曰：“皆女瑛也。”转呈与生，生惊叹曰：“诸妹才华，近世莫比。”生饮三酌，辞归。母亦自是罢筵。是夕，赵母谓李老夫人曰：“鄙意欲以白郎配琼姐，何如？陈夫人亦极口赞成之ใ。老夫人曰：“吾意恐有事未真，议未定，且未识此生意向何如。”赵母曰：“然。姑勿言，待其媒议之时，方可与言及此。”李老夫人曰：“此事成，亦天也；不成，亦天也。”春英闻此语，以告锦娘。锦娘密以告生，且曰：“兄可多遣媒博采，令老夫人闻知，彼乃ี无疑ທ，自当见许。”生深然之ใ。陈夫人亦有以奇姐配生意，但以相距六岁，心内迟疑。兰香乘间曰：“婢昨送茶，被姐鞭挞，虽至血流，亦无怨心。但兰香细看姐姐，却似有心白郎，莫若早以配之，则一双两好，天然无比。”夫人曰：“岂有是事？汝勿多言！”玉碗卜缔姻缘生数日以叔在，不敢轻入琼室。叔亦遣媒人求亲。是夕，生入锦房，与三姬商议，因曰：“琼妹奇妹皆吾所欲，但势难兼得，为之奈何！”锦曰：“吾观二妹所议，毕竟皆归于君，但不知谁先进耳。以鄙见论之ใ，此事毕竟皆天也，非人所能为也。”琼让之奇，奇让之琼，各出誓言，恳恳切切。锦曰：“勿推让，吾为汝分之。今宵焚香，疏告于天。各书其名，盛以玉碗，先得者今日议婚，后得者异日设策，非一举而有双凤之名乎？”生每日为此萦怀，闻锦言而深是之。遂具告天之ใ疏，一掣得琼姐之名。奇笑曰：“使吾姊为良臣。吾为ฦ忠臣，不亦美乎ๆ！”于是四人计定。翌日，生言于叔，遣邻๑妇为媒，言于赵母。赵母以告老李夫人。夫人许之，择日报聘。赵母为具白金四十两ä，金花表里各二对，皆赵母所出也。邻妇执伐持书于李老夫人，其词曰：辰下双沼花开，九天瑞应。某窃计之：老夫人其千年之ใ碧藕乎？仙阙流芳矣；令子老先生其千叶之绿荷乎？海内流阴矣；令孙女其霞标之菡萏乎？绣阁新香矣。兹者双花合蒂，瑞出一池，岂犹子景云果有三生之梦，乃应此合璧之奇耶？家兄远宦，命某主盟。赵母执柯，兼隆金币。丝萝永结，贶实倍于百朋，瓜葛初ม浮，瑞长流于万叶。李夫人捧读，不胜欣慰，遂援笔复柬曰：即辰玉池献瑞，开并蒂之莲花，老身举洒祝天，愿女孙得快婿。岂是瑞不远于三时，庆遂成于一日！寅惟执事，名门豪杰；令兄天表凤凰，而令侄又非池中物也。何幸如之ใ！然莲有三善焉：出于泥而不浊，其君子之清修乎ๆ！擢云锦与云标，其君子之ใ德容乎！香虽远而益清，其君子之徽誉乎！愿令侄则而像之ใ，老身有余荣矣。睹蜡炬之生花，知百年之占凤；闻鹊媒之报吉，兆万叶之长春。
生得书，喜甚。邻妇乘间戏生曰：“小姐见书，喜动颜色，官人稳睡，不怕潜窥矣。”生累日延客置酒，琼密经画，整整有条。老夫人稍宽其私，但付之ใ不闻。奇姐虽自敛戢，与生情好益笃，阴自刺๐其双臂：左有“生为白郎妻”之ใ句，右有“死为白家鬼”之句。生是夕见之，痛惜不已，双泪交流，苦无聊赖，自投于床。琼因劝奇与之共寝，生终夜倾泪如雨。自是，与奇为益密矣。暇间谈论，奇谓琼曰：“吾未知逮事白兄与否，然感此缱绻之情，虽糜骨何恨！”琼曰：“除是我死，姊妹便休。若得事白郎，必不致妹失所。”锦隔壁呼曰：“可令我失所乎ๆ？”琼笑曰：“三人同功一体，安有彼此之殊。”锦复笑曰：“吾妹念我否？”琼曰：“成我之恩，与生我者并，岂不念功！”三人复大笑。自此，生、奇加意绸缪，又将越月。锦、琼亦体生意，恣其殷勤。时诸婢无不闻知，但皆不敢启口，惟兰香自恃美貌，每在生前沽娇็，生屡诃之ใ，因此怀恚，欲泄其机。至是为奇姐所恶，亦不敢言。锦、琼善自敛藏，内外不甚觉露。自是南陆转西，九秋胜会，桂有华而擎宫月，娥亲下广寒；槐ຈ奏黄而舞天风，英俊忙驰夹道。生整治行装ณ，入秋闱应试，与姬相别，无限伤情。三姬共制秋衣一袭，履袜一双；绿玉之佩，黄金之簪，诸所应用，无不备具。琼姐制诗曰：良人将离别，泪洒眼中血；杜宇惨悲鸣，秋蝉凄哽咽。此情只自知，向汝浑难说；愿步入蟾宫，桂花手中ณ掇。奇姐制诗曰：欲别犹未别ี，泪珠先流血；诉短及道长，既ຂ哽又复咽。不向夫君言，更对谁人说；唯愿折桂枝，高高双手掇。锦亦制诗曰：人别ี心未别，漫将苦流血；我因夫君凄，郎为妾身咽。行矣且勿行，说了又还说；折桂须ี早ຉ归，墙花莫去掇。老夫人、赵母、陈夫人各厚赠，诸亲友皆赠之。白往至省，温习经书，届期入试。然慕念三姬，未尝少置。而姬ภ亦于晨夕之下，对景无不伤情，乃至多寐之ใ思，亦多叙忧离之思。生以三试既毕，遣仆抵家问安，既ຂ奉诸母珍奇，亦馈三姬花胜，致书恳切，不能ม尽述也。锦、琼见喜慰，奇姐转加惨凄，报书曰：妾陈奇姐敛衽复书于夫君白潢源解元文几：夏光已云迈矣，秋宇何凄凉也。每中夜凉风四起，孤雁悲鸣，则伏枕泪零，几至断绝。听砧杵之ใ音，如焉如捣；聆檐铎ດ之响，如有隐忧。此时此情，何可殚述。缅想洒乐之人，宁识忧愁之ใ状否耶？自昔乌山邂逅，继以月下深盟。妾谓事无始终，将送微命；君谓此头可断，鄙志不渝。恳恳殷殷，将意君即妾也，妾即君也。水宿与俱，云飞与俱，偶隔一日，则ท想切三秋。今言别三十日矣，其殆九十秋欤！情胡不切，泪胡不零？天乎！吾何不为凉风，时时与君相傍；天乎ๆ！吾何不为飞鸟，日日向君悲鸣耶！妾与君誓矣，与君言矣，谅君亦见信矣，第恐时时乖违，机事傍午。将欲明之于母，又恐母不见怜；将欲诉之ใ于人，又恐旁人嗤笑。讯天，天不闻也；问花，花无语也。其所以自图惟自树立者，惟有身死可以塞责。然死如有知，乘๖风委露与君相周旋，目乃ี瞑矣；死如无知，与草木同朽腐焉，则又不如久ื在人世，万一可以见君之ใ为愈也。然此身实君之身，身不在君，则有死无二。如或惜死贪生，轻身丧节，则ท又不若朽草腐木之ใ安然无累也。君其为我图之ใ，存没之诚，此言尽矣。临书流泪，不能复陈。承惠玉粉胭脂ฦ、翠羽花胜，虽为ฦ睹物思人之ใ助，实增谁适为容之悲。附以海物，愿君加餐，兼以凉鞋，愿利攸往。余惟棘闱魁选，海宇扬名，是妾等三人之至愿也。
生仆至，授生书。生方แ与诸友燕集，展视未完，不能自禁，涕๓泪呜咽。友见其书，无不嗟叹，因曰：“有此恳切，无愧潢源之ใ重伤情也。”力叩所由á，生不以告。自是功名之心顿释，故人之念益殷矣。月终揭晓，生虽名落孙山之ใ外，全不介怀。遂策马为抵家之ใ行，与姬复会。然生之ใ别时，祝奇姐曰：“吾若得意而归，明与尊堂关说，恳求姻眷，必遂所怀。”以此牵情，心恒悒怏。然三姬见生之ใ归，如胶附漆。诸母因生之至，便喜动颜容。是夕，过重壁小门，仍为同床之会。生中夜长叹。锦抚之曰：“功名有分，何必介怀。”琼曰：“郎非为此萦怀，只为吾妹切念。”生曰：“子真知我心者，为之奈何？”琼曰：“吾与大姊有妙计矣。”生曰：“愿闻。”琼曰：“君将来必有荆州之ใ行，且先具婚书一纸，表里一端，白金四锭，付与吾妹。俟君行后，陈姨必将议婚，吾二人决以实告，并以吾妹臂上刺๐文示之ใ，然后上金币、婚书，则陈姨势不得已，事端可谐矣。”奇笑曰：“计则奇矣，但颜之厚矣。”锦笑曰：“如此可成，面皮可剥也。”生曰：“向实为奇姐萦怀，今闻计心释然矣。”自是，留恋月余，欢好尤笃。生父命仆来探秋闱之信，且命早至荆州ะ。生不得已，起行。陈夫人谓生曰：“此行未知得再见否？”因相对呜咽，两ä不能胜。生挥泪曰：“姨ถ娘幸勿出此不利之语，云愿姨ถ娘天长地久，既有骨肉之ใ恩，必顶丘山之戴。”陈夫人复流涕曰：“我身寡子单，仗提携。”生曰：“敢不从命。”夫人流涕而入。三姬ภ相送凄惨，诗词悲怨。诸母临别殷勤，致赠甚厚。及其策马在途，举ะ目有山河之ใ异，飞舟迅速，临ภ流切风月之怀。发诸声歌之ใ词，皆恋故人之语，则ท生之ใ思姬何如，姬之思生亦如是矣。
卷六锦娘割股救亲
锦娘割股救亲
时维腊ຘ月，寒气逼人，赵母体羸，忽膺重病。三姬ภ无措，请祷于天，各愿减寿，以益母年，未见效也。锦夜半开门，当天割股。琼、奇见其久而不返，密往视之，乃知其由。嗣是和羹以进，母病遂愈。甲人闻知，上其事于郡县，郡ຉ县旌曰：“孝女之门。”有诗曰：乌山遥对华山西，花外风清乌ไ自啼；已见文华推多士，哪知节孝属深闺。剖心从古忠名旧ງ，割股于今徽誉奇；旌别ี圣恩行处有，谁踵芳躅映文奎？赵母置酒，诸眷毕贺。有杨把总者，闻锦娘之美，亦备礼称庆，以白金二十两ä为赵母寿，欲求见锦娘。锦既却其金，又不之ใ见。杨欲以势挟之，先令邻๑人扬言，且啖以兼金厚利。锦娘曰：“汝为我语刁军，我头可断ษ，我身不可见也。”杨惧而止。是时三姬ภ皆以志节更相矜奋，自生别ี后，不施脂ฦ粉，不出闺门，虽瑞月千门佳丽，三姬处之淡如，元宵乐่地繁华，三姬不出游玩。其操守如此。生自抵荆州与，既见父母，益念三姬ภ，乃请于父曰：“李老夫人，外大母也，殷勤主婚，盍遣人致谢焉。并候动履，且订婚期。”父许之。生备金币，遣仆归访三母，且致书三姬。其书曰：同心人白景云奉书于三美人妆次：云此生何幸哉！昔时尊贵王公得一女焉，犹可以流声千古，况云兼有其三哉！皆天曹神女，仙籍美姬，色殊绝矣。文绚春花，词映秋水，才超卓矣。坚贞如金玉，洒落类风霞，气概英达矣。而云方แ幸绸缪之际，又闻交儆之言，其所以相亲、相期、相怜、相念，又日纟因า焉。则神游于美人之天，云此生何幸哉！追想曩时倚玉于芳栏，偷香于水阁，罄人间未有之ใ欢，极人生不穷之趣，美矣，至矣。然此犹为ฦ窃药之会，今皆缔为月中之ใ人，则月下深盟，其真无负。五百天缘，悠悠未了也。欣切，欣切。万里片心，但欲三妹勤事诸母。奇妹姻信未闻，日夕悬注，想志确情笃，则天下事固可两言而决也。急闻，急闻。身在荆州，神在桑梓，计此情必见谅矣。无多谈俗，仪在别ี启中ณ昭人。
诸母得书喜甚，款仆于外堂。时有朱姓者，贵宦方แ伯之家，与奇同乡，有子年方弱冠。闻奇之美，命媒求姻ี。陈夫人初未之许，后偶见朱氏子，貌美而慧，遂许焉。择日欲报聘，奇姐忽称疾，绝粒者三日。夫人惶惧，泣问所由á。琼以实情告之。夫人曰：“焉有是事？门禁森严，白郎能飞度耶？”琼曰：“姨ถ若不信此言，请看奇妹两臂。”陈夫人见之ใ，骇曰：“白郎在时何不与我言之？今纵不嫁朱氏，后置此女何地？”琼曰：“妹与白郎殷勤盟誓，生死相随，决不相背。”夫人曰：“痴心男ç子，誓何足信！”琼遂启其箱，出白金四十两ä、表里各二对、婚书一纸，曰：“此皆白郎奉以为信者也。”夫人曰：“是固然矣，然天长地久ื，汝姊妹何以相与？”琼跪而指天曰：“琼如有二心，随即天诛地灭。愿我姨娘早赐曲从。”夫人曰：“我将不从，何如？”琼曰：“妹已与琼诀矣。若姨ถ不从，则ท妹命尽在今夕。”夫人堕泪，徐曰：“痴儿，汝罪当死！亏我守此多年，亦无可奈何，只得包羞忍耻耳！此事锦娘知否？”琼曰：“不知也。”夫人因抚奇身曰：“汝私与白，得非慕白郎才郎乎？朱氏之子，俊雅聪颖，将为一世伟人，以我观之，殆过于白郎矣。”奇不对，琼曰：“妹身失于白郎，既有罪矣，更委身于二姓，是荡子也，何足羡哉。”夫人首肯曰：“固是矣，从今吾不强矣。”但礼币未受，琼犹有疑，因告于二母。二母亲奉礼币，劝陈夫人受之，夫人尚有赧容。夫人曰：“天下之事，有经有权，善用权者，可以济经，不尔，便多事矣。”陈夫人因呼兰香置酒，以谢二母，且曰：“早信此奴，无今日之祸矣。”三母即席，锦娘奉杯。而奇不出，乃独坐小榻。奇姻事既定，陈夫人复书于生。锦、奇亦以书达生。遂遣仆归荆州矣。奇姐临难死节是时陈夫人以兵变稍息，归于本乡，不幸遘疾洽旬。奇往省之。未数日，寇警复作，遂遣奇入城。嗣是盗益炽，夫人病益笃，欲舁之ใ入城，则ท亟不可动。奇闻变号泣，步行往省。琼姐执奇手曰：“寇贼充斥，妹未可行。”奇曰：“我宁死于贼手，岂忍不见母瞑。”因绝裾而行。及抵家，寇稍宁息。奇姐虞母不讳，先为置办棺衾。比至二更，闻官兵大至，众喜，以为无虞。至五更，乃ี知即是贼兵。鸣，遂围浑江，剽掠男妇数百。三贼突入陈夫人之房，见夫人病卧，欲逼之ใ以行，夫人不起，抽刃欲兵之ใ。时奇逃在密处，遽呼曰：“勿动手，我代之。”遂出见贼。贼见其天姿ู国色，欢喜特甚，遂掠以行，并掳兰香及家僮数人而去。时陈夫人在床，犹未瞑目也。贼闻官兵欲至，饭后退屯新升桥，至河沿宦署，将所掳男女尽禁其中ณ。奇姐谓兰香及家僮曰：“我为母病来，岂知为母死！我若不死，必被贼污，异日何以见白郎乎！”乃咬指血书于壁曰：母病不可起，夫君犹未归；妾身遭此变，兵刃讵能违！甘为纲常死，谁云名节亏；乘风化黄鹤，直向楚江飞。题毕，谓兰香、家僮曰：“吾母子相从于地下矣，汝辈得归，可与小姐善事白郎。”复谓兰曰：“吾当急死，稍迟，欲死不可矣。”乃语间，即取裾中所藏剃刀，以袖蔽面，自刎æ其颈，遂僵仆，血流满地。兰香抱之而哭。贼来，怒杀兰香。因询其由，乡邻备道。贼曰：“我误矣，此节孝女也，勿污其尸。”于是舁而置之ใ置后月台之上，以红绫被覆之，相与环泣。其节孝之感人如此。是夕，有人来报，锦、琼举家号恸不已。琼姐愿以百金入贼营赎其尸，众惧不敢往。次日早，报：“官兵杀退贼矣。”又报：“陈夫人即世。”琼姐带秋英、新า妹、小妹往收其尸；锦娘带春英殡敛陈夫人。时琼号泣登台，未至五步，尚闻奇姐长叹一声，骇曰：“吾妹尚无恙！”急往抚之ใ，则ท见其气已绝，颜色如生，尚带笑颜。琼曰：“吾妹甘心死乎！”因令人舁归，与陈夫人同殓。遍寻兰香之尸，则为ฦ贼弃之ใ水中，无复存矣。琼姐读其血题之诗，号泣仆地，绝而复苏。琼姐抵陈夫人之家，与锦娘备办棺衾，殓住完备，吊客盈门。二女亲为执丧。越三日，各为文吊之。琼词曰：呜呼哀哉！吾妹死矣，吾不忍言也。吾与妹岁距三周，居违五里，七岁已同游，十祀曾同学。吾母与若母，兄弟也；吾父与若父，连襟也。汝年十四，吾年十六，即闻兵变。惟时汝父先逝，吾父宦游，吾祖母与若母虞吾二人居乡莫便也，乃即赵姨之ใ居居焉。坐则共榻，寝则同床，食则ท同甘苦。殆于今三年矣。幸得锦姊朝夕绸缪，兼以诸母殷勤教导，吾二人亦欣欣然至忘形骸。嗣是共遇白郎，以骨肉之亲而重之以山河之誓；旋๙复同缔姻雅，以丝萝之ใ旧而联之ใ以五百年之缘。将谓生则ท同室，死则ท同穴，金石莫移也。讵意笑语方悬天匙箸之间，惨凄即见于须臾之际。际爱母心切，不暇顾ุ身；吾庆妹情真，临行拽裾。岂知裾绝而吾妹去，妹去而祸变临ภ。贼刃若母，妹安得不出；吾妹既出，身安得不死！然遘贼之ใ时，则寅也，妹不死于寅者，将为ฦ全母之计；过此则卯也，夫妹不死于卯者，必其提防之深；及入营，则辰也，方入营，而吾妹死矣。释此不死，则ท妹宁有死时乎？然闻妹将死之时，慷慨赋诗。吾细绎之，其首曰‘母病不可起，夫君犹未归’，孝节见于词矣；次曰‘妾身遭此变，兵刃讵能违’，慷慨以身杀矣；‘甘为纲常死，谁云名节亏’，舍生而取义แ矣；末曰‘乘风化黄鹤，直向楚江飞’，恋恋不忘夫君矣。是诗也，贼人犹自哀怜，况人乎！人见之，犹自惨切见琼乎！琼见之ใ亦无可奈何也，使吾郎君见之，其悲哀痛之又若何邪！吾恐白郎为汝伤生，则吾亦为汝殒命矣。呜呼痛哉！吾今日所以不死者，诚惧伤君之生，益重妹不瞑之目。古人有死于十五年之前者，固已๐存孤；有死于十五年之ใ后者，亦以全赵。琼之心犹是也，妹氏谅我心乎ๆ？呜呼已๐矣，吾目枯矣，吾言不再矣！然尚有言焉：白郎若归，倘能ม不为儿女姑息之爱而为丈夫万世之ใ谋，吾即汝平时玩好珍宝，市田若干永为ฦ祭奠之需；高大窀穸，永为ฦ同穴之计，则相离于今时者，当相合于永世。孰谓九泉之下，非吾聚乐่之区邪！嗟夫痛哉！妹之容颜比秋月矣，文采若春花矣，性情类清风矣，气节傲秋霜矣，孝诚动天地矣，余何忍言哉，余何能言矣！呜呼！长江凄凄，寒风烈烈；山岳幽阴，天地昏黑。欲见汝容，除非梦中不可得。汝若至楚见白郎，道我肝肠片片裂ฐ！
奇娘亦有哀词，其愁怨凄惨之状，不下于琼，但不能悉载也。二母亦会吊。奇有弟双哥，甫七岁，赵母为ฦ之鞠育。丧ç事毕，二母、二姬俱泣，凄凉之态，何可尽述！生在荆州，遥望老仆不至，想见三姬甚殷，父母遣生归毕姻。琼父母亦遗仆来会姻ี期。生遂与其叔束装为归计矣。白生原配曾边总之女字徽音者，赋性贞烈，才貌超群，精通经史，颇善歌词，酷爱《烈女传》一书，日玩不释。闻其父与白氏悔亲，将再续聘总兵之子，遂独坐小楼ä，身衣白练，五日不食。父母见其亟也，询问其故，因绐之曰：“吾从汝志，岂不复然。”徽音乃渐起饮食。吴之ใ子，名大烈，亦将中ณ豪杰，善用马上飞剑，掷剑凌空，绕身承迅捷如神，边庭敬之畏之。边总欲使徽音见其才能ม，谋之媒人，于中庭开角会，令家人悉升楼聚观。大烈坐于金鞍之上，衣文锦绣，容如傅粉，唇若涂ิ朱，掷剑倒凌，飞枪转接。众皆羡其才能，又羡其美貌。女徐问于侍婢曰：“此何小将军也？”柳青答曰：“吴总兵之子也。”女即背坐不观。次日，父母又遣兄弟道意，女复赋《闺怨》以见志。其词曰：怨中闺之沉寥兮，羌独处而萧萧。心亻宅傺而苦难兮，乃怀恨而无聊。悼余生之不辰兮，与木落而同凋。天窈窈而四黑兮，云幽幽而漫霄。雷轰轰而折裂，风荡荡而飘飘。岂予志之独愚兮，乃抚景而怊怊。爱伊人之不择兮，即芳菲为菰藻。木南指而若有所向兮，乃薰桂而申椒。鸟南飞而若有所栖兮，声嘤嘤๒而鸣乔๒。余胡兹之ใ不若兮，对朔风之漉漉，叹娇็音以哀号兮，怅乌山之ใ相辽。问桑梓之ใ何在兮，更寒修而迢遥。中庭望之有蔼兮，湛溘死而自焦。余非舍此取彼兮，虞纲常而日凋。谁能ม身事二姓兮，仰前哲之昭昭。余既ຂ称名于夫妇兮，敢废辙而改轺。芳芳烈烈非吾愿兮，望白云于诘朝。纵云龙而莫予顾兮，甘对月而魂消เ。天乎！予之故也，何怨中闺之沉寥云。闺赋既ຂ成，遂粘于楼壁，坐卧诵之，五日不食。父母惊讶，乃遣其弟二郎奉敕差往江南勾军，并送徽音归家完娶婚。临行，戒之ใ曰：“我前日退书既至，白郎再配无疑。若愿并娶ດ，允之无妨。若不相成，讼之官府。要之ใ，事难遥度万里之外，汝自裁é之。”从行侍女二人：柳青、莲香也；童卒二人：熊次、丁鸾也。二郎驰驿还乡，白马雕鞍，强弓利箭，众皆以为边帅，无敢近者。生回家，至中途，偶与相遇，见彼人强马壮，车骑森丽，遂踵其迹而行。比至邮ุ亭，见一女下车，绰约似仙子，问力士曰：“此是何人？”答曰：“曾边总老爷小姐，回家完亲。”生疑ທ，问叔曰：“徽音回家完亲，不知更适何姓？请往省之。”因戒仆曰：“勿露我姓名。”生遂投刺๐更以姓田。二郎延入相见。生问曰：“乡大人自何来？”二郎曰：“辽边。”生又曰：“今何往？”二郎曰：“奉敕回家。”生又曰：“贵干？”二郎曰：“勾查军伍。”生曰：“亦带宝眷耶？”二郎曰：“送舍妹还乡成亲。”生曰：“令妹夫何姓？”二郎曰：“庠生白景云。”生曰：“此兄娶李辰州之女，二月已๐成亲矣。”二郎曰：“兄何以知之？”生曰：“家君与之ใ同宦荆州，故备知其详耳。”二郎曰：“既知其详，愚不敢隐。”因述其终始。生笑曰：“以尊翁之ใ贵、令妹之贤，何惧配无公侯，乃ี关情于白氏之ใ子乎ๆ？”二郎又诵其妹《闺赋》之章及夫不适二姓之意。生啧啧叹赏，复请二郎再诵，生一一记之。二郎曰：“兄之ใ聪颖，无出其右。”因留แ饮焉，相对尽欢。及二郎回拜，与叔相见，尽列珍馐畅饮。自此同行，道上绸缪，不啻兄弟。二郎俱以实言，生终不以实告叔见徽音节操，劝生并聚。生曰：“侄非不欲，但既与奇姐深盟，此时必须两ä娶，倘一娶得三，获罪于士夫，见非于公议。虽父母，谓我何！且此女未必真心，二郎未必实语，云将探其真情，抵家，再为区处。”次日，令其叔绐于二郎曰：“舍侄实未议亲，令妹若肯俯就，甚所愿也。”二郎曰：“但恐家妹不从耳。”二郎从容为妹言之，徽音唤柳青曰：“取水来洗耳，吾不听污言也。”因以生求婚诗进。徽音见之，呼莲香曰：“取水来洗目，吾不观污词也。吾兄再谈此语，将送吾命江中。”自是二郎不敢言，生亦不敢谑。然生虽有敬慕徽音之意，而不敢为三人并娶之谋。日夜辗转，无可奈何。一日，将抵家，与二郎别曰：“吾实与兄言，白郎吾表亲，事必与我谋。今白郎已娶ດ琼姐为妻，更有情人奇姐为次，令妹若去，置之何地？若令妹居长，彼必不甘；若令妹居下，堂堂小姐，岂后他人？以吾计之，唯有三人共结姊妹，可以长处和气，不知尊意何如？”生言既毕，因誓不欺。二郎乃与徽音共议，复于生曰：“家妹身为纲常，非贪逸欲。若见白郎，可免失身之ใ患，若论长幼，则ท亦无意分争。”生曰：“如此则善矣。”翌日，相别。生自荆州至家，与老仆途中相遇，已喜奇姐事谐。至日，入见老夫人、赵母矣。锦姐出见，面惨流泪。生甚怪之，因问奇姐及陈夫人，老夫人绐以在乡。生见锦娘惨容，力问其故，赵母不得已，言之ใ。生大号恸，昏绝仆地，扶入卧床，昏睡不醒。老夫人祝锦娘曰：“此生远归，伤情特甚，汝为兄妹，便可往省。万一失措，将奈之何！”是夕，锦率诸婢奉侍左ุ右，生殊不与交言，终夜号泣饮水。次早ຉ，往乡祭奠，锦、琼惧其伤生也，遣春英、新า珠侍之ใ。生见柩即仆地，移时方苏。如是者四。生之叔见其甚也，代为祭奠，拥生肩舆以归。生二日不食矣，老夫人彷徨，亲手进食。生不视，老夫人恚曰：“汝欲毙老身乎！既知有陈姨，亦知有我；既ຂ知有奇姐，亦知有琼；且彼为子死孝，为女死节，夫复何恨？子岂不知天命，而为无益之忿耶！”赵母亦苦劝，生稍进食。因令人为奇招魂，立主以祀之。奇弟双哥，托锦为之抚养。奇柩在乡，倩人为ฦ之守护。以白金为奇女祭田à，具簿书为奇综家赀。其招魂词曰：哀哉魂也！予之招兮，魂何在乎ๆ？在大之兮。然魂为我死。岂忍舍我而之ใ天兮？哀哉魂也！予之ใ招兮。魂何在乎？在地下兮。然魂欲与我追随，乌能甘心于地下兮。哀哉魂也！予之招兮。魂何在乎？在名山兮。然山盟之情人兮，魂得无望之而堕泪兮？哀哉魂也！予之ใ招兮。魂何在乎望沧海兮。然海誓之约未伸，魂得无睹之ใ而流涕兮？哀哉魂也，予之招兮。魂何在乎？在东南兮。然金莲径寸，安能遨游于东南兮？哀哉魂也！予之招兮。魂何在乎？在花前兮。然言寂花容遂减，魂何意于观花兮？哀哉魂也！予之招兮。魂何在乎ๆ？在月下兮。然月圆而人未圆，魂何心于玩月兮？呜乎ๆ哀哉兮，滂沱涕下。无处旁้求兮，茫茫苦夜。予心凄凄兮，莫知所迓。岂忍灰心兮，乘风超化。反而以思兮，既ຂ悲且讶。畴昔楚江兮，梦魂亲炙。静坐澄神兮，精爽相射。乃知魂之所居兮，在吾神明之舍。呜呼哀哉！魂之来兮，与汝徘徊。予之思兮，肠断ษ九回。生不得见兮，葬则同垓。有如不信兮，皎日鸣雷，兴言及此兮，千古余哀。天实为ฦ之ใ兮，谓之何哉。死生定数兮，魂莫伤怀。死为节孝兮，名彻钧๕台。愧予凉德兮，独恁困颓。魂将佑我兮，酌此金。
卷六碧梧双凤和鸣
碧梧双凤和鸣
自是，生为锦娘苦劝，渐理家政，稍治姻事矣。然自归后，未尝与琼相见，托锦达情。琼曰：“言别期久，欲见心切。然郎为妹伤情，我亦为妹切念，悲哀情笃，欢爱意溺，且伊迩婚期，愿郎自玉。”锦复于生，生曰：“吾此时忧切，非为风情。但偶有一事，欲见相议耳。”锦问其由，生具以徽音之ใ事告之，且出其所作《闺赋》。锦以事告琼，琼曰：“万里远来，若不并娶ດ，彼将何之？吾固非妒妇也。”生托锦以事白之赵母及李老夫人，夫人曰：“琼意何如？”锦曰：“愿。”李老夫人曰：“待吾细思之。”锦曰：“彼边庭远至，若不得婚，必讼于官，似为不雅。”老夫人曰：“娶之ใ不妨。”锦因对生言，生大欢喜。翌日，二郎遣旧媒来言姻ี事。生正犹豫之际，忽见来仆自荆州回，以生自起行后，父闻总兵遣女回家就亲，惧生为彼所讼，故遣仆致书，命并娶以息争端。生与叔意遂快。复书，请二郎面议。次日，二郎白马雕鞍，皂盖方旗，侍从锦袍，金铠银镞，仪卫之盛，遂造白郎之门。生与叔衣冠迎接。坐定，二郎曰：“请家姊夫相见。”生笑曰：“不才路次轻诳公子，获罪殊深，愿公见谅。”二郎曰：“早知是吾姊夫，途中不加意痛饮耶？”因两释形骸，款洽言笑。生大设席，二郎痛饮。婚期之议已成，二郎遣人归报徽音。生曰：“吾附去书，看还醒目否？”洗耳尚未干，忽闻佳信至。舟中探花郎，天上乘鸾使，何事重惨凄，应须多娇媚。蓝ณ桥会有期，秋波频转视。
徽音见之，略无动容。盖平时喜颜不形、德性坚定固然也。二郎至晚回家，为ฦ道详悉。亦治姻具生，涓于五月十一日毕姻。是日也，榴火飞红，灿烂百花迎晓日；莲金献瑞，芬香十里逐和风。满道上百二祥光，一帘ຈ中十分春色。车行马骤，广寒宫里女亘娥来；乐่奏声闻，阊阖殿前仙侣至。星郎游洛浦æ，济济跄跄；神女下瑶台，娇娇绰绰。更有丫ฑ环数辈，皆仙籍之名；僮仆几人，悉天曹之力士。登筵佳客何殊朱履三千，入幕女宾直赛巫ใ山十二。其物华之盛，仪卫之多，不能尽述也。客有善为援史者，作《碧梧栖双凤图》以献。生爱之ใ，与徽音、琼姐联诗云：金井碧桐梧生，高岗双凤呼。五色浮ด神彩音，百尺长苍瑚。藻翮翔清汉琼，风翎入翠图。银床萋奕叶，丹穴试双颅。阿阁朝阳地，楚宫栖凤都。齐声调律吕，合味荐醍醐。比翼终天会，冲霄千仞途。琼枝应向我，徽韵自知吾。绿荫留แ万载，瑞与九苞符。
徽音入门之后，侍锦娘、琼姐无不周悉，奉赵母老夫人则尽恭敬。凡于生前有所咨禀，必托锦、琼代言，其贤于人远矣。自是，赵母与生为一家之ใ好，锦娘与生尽始终之ใ情。生后擢巍科，登高第，官次翰苑为名士夫。徽音生二子，琼姐生一子，皆擢进士，后琼姐、奇姐、徽音与白生合葬于南洲之南，迄今佳木繁茂，多产芳兰，子孙履墓，里许闻香。世人皆以为和气致祥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