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妈，“我同他打架了。我替她们化妆、挑，又飞快地把头低了下去。搞了半天。
“何止见过，还跟他们一起拍广告呢，”允嘉叹口气，
“我…我，也就这点，一个模特都不肯请，把右手搭在左ุ肩膀上，一个个长得丑八怪一样，”她抬起头看看他，
允嘉点点头。不过话说回来，”她眯起眼睛，歪着头，“对儿子倒是很大方的，三分钟的广告。声音细？”允嘉把最后一口圣代送进嘴里，缩起两腮，过了一会儿，幽幽地说，“老实说，我还担心她呢。”
他们聊着各自学校里的事情。“钱够花吗？”鉴成问她。许久没有见面，寒喧几句就“钱够花吗？”，听上去有点可笑，但是这的确是他最关心的。
“还可以，我在争取下学期的助学金。另外，还在肯德基找到一份工作，等期中考结束以后就去上班。”
“用不着占位子其实也挺没劲的。”允嘉撇撇嘴。她把头凑近脏污的车窗，呵了一口气，窗上顿ู时覆上一片白汽。
鉴成凑过去看，车窗上还真印着一只圆嘟嘟、胖乎乎的小脚印，配上四个稍弯的小脚趾，煞是可爱。他笑起来，“怎么เ才长四个脚趾头？”
许鉴成看看他，觉得好笑，心想，现在不是我镇不镇得住她的问题，是她想不想让我“镇”的问题。
鉴成瞪她一眼，“什么话。”
“赵允嘉ล漂亮？”许鉴成轻轻扳住右手的煞ย车让自行车拐过一个ฐ弯，有点诧异地看着汤骥伟。允嘉的确长得挺可爱，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正儿八经用“漂亮”这两个字形容，难免有点不习惯，“赵允嘉漂亮吗？”
“她才初ม一啊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。
“就是这个？”
“干嘛要假定？去看一看不就都知道了吗？还有，既ຂ然养得起**和兔子，就应该买得起两只笼子，把**和兔子放在一起养，小里小气，还好意思问人家几只**几只兔子…”
二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，他十三岁，允嘉九岁。
母亲去世之前，那ว个女人的影子就已๐经隐隐绰绰地横亘在他们家的空气里——越活越年轻、越来越爱打扮的父亲，表面若无其事、背地里时常对着镜子和墙壁发呆的母亲，父亲晚归时身上的香味，对着电话筒骤然低下去的声音，深夜里父母房间里尽管刻意压抑却依然隔着墙壁传来的争吵声……许鉴成的爸在一家纺织厂的供销科上班，晚上常常出去应酬，八十年代初有一阵子流行交谊舞，跳着跳着，这个三流丈夫、二流推销员、一流舞客有缘千里地勾搭上一个三流妻子，二流会计，一流沪剧票友，从此一只碗不响、两只碗叮当，乒乒๐乓乓๑，余音绕梁。
他看看允嘉，她说，“我叫我爸写的。你不是喜欢他的书吗？”
“我喜欢你爸的书？”他一脸诧异。
“你不是还专门买了一本送给乌克兰吗？”
他这才想起汤骥伟家里那ว本“心恋”，“那ว个，那个ฐ啊，”他抓抓头皮，终于把当年在校门口看见赵诗人卖书的窘样、实在不忍心，掏钱买了一本的故事告诉她。允嘉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。
他翻开第一页，“多想”：
多想，煮一粒汤圆
拨开
如玉的外壳
看那ว心
蒸腾的热度
分尝团圆的甜蜜
多想，倒一杯佳酿
让那
芳馥的沉香
来充满
爱的心房
共享一醉的欢畅
多想，编一首歌谣
让那
情爱的旋律
随音符流淌
去传遍
每个ฐ有爱的地方แ
许鉴成把诗看了两遍，忍不住又笑起来。凭良心说，这首诗比“心恋”有一定长进；但是，不知是人越有钱越吝啬还是怎么的，“心恋”里面，好歹还是“两片”“两片”，到เ了这一首，只剩ທ下“一”了：
汤圆，不错，可是，不多不少，就煮一粒，还“拨开了外壳”，充其量够一个人吃，怎么“分尝”？
佳酿，不错，可是，不多不少，就倒一杯，如何“共享”？
“传遍每个有爱的地方”，豁，好大方，再一看，没戏，原来是“歌谣”——唉，空欢喜一场，唱歌本身就不用花钱的嘛。
最后，再看标题，“多想”，搞了半天，就连那一粒汤圆，一杯佳酿，还都是想出来的？
他觉得葛朗台老头如果碰到赵诗人，八成会想同他拜把兄弟。
他把这些告诉允嘉ล，
她笑得弯腰去揉肚子，一边连声说“不行了，不行了”。这时汤骥伟回来，递给他们一人一罐可乐่，问他们说什么，听见了，也哈哈大笑，“许鉴成，还是你厉害，领ๆ悟出这么多门道，我一翻书，整首诗就看见四个字“多想……圆……房”，一面谄皮嗒脸朝着允嘉笑。
“正经点。”允嘉瞪他一眼，脸色慢慢地了下去，“啪”地一声扯开易拉罐，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起来。汤骥伟的脸色有点尴尬。
许鉴成想起去年夏天那件事情，心也跟着一沉，只好也跟着喝可乐่。
随后的话题就有点僵，先是讲赵诗人，然后允嘉讲上次去看她妈，碰到她跟一个男ç人一起从外面回来，“说是同事，单位包场看电影，顺路送她回来，我才不信”，她轻轻地笑笑，“那男人看上去总有五十多了，不过，长得倒神气的，”她看看鉴成，“比我爸和你爸都神气。”
允嘉停顿了一下，喝干可乐，“我妈看见我，表情像做贼一样，其实，我倒是挺高兴的。”
“我看那个男ç的倒是挺想多跟我讲几句话的，可我妈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走了，我问起，她就扯开话题，不过我看见她脸红了。”允嘉把喝了一半的饮料é放到桌上，换个姿势，跷起腿，专注地打量起自己的脚๐趾，上面涂ิ了水红的指甲油，一颗颗鲜润得像婴儿的面颊，被白色的坡跟凉鞋衬托得格外醒目。她突然抬起头来，“对了，乌克兰，你妈同意你去考那个什么‘**阿姨’了吗？”
“唉，总算同意了，好不容易啊，”汤骥伟叹了口气，“真奇怪，人家都是父母逼着孩子去考，我们家反过来，我跟我爸一起做我妈的思想工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