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心里不知何时渗出冷汗，昀凰背后冷汗未干，想起少桓，寒意犹在，周遭尽是一团团浓雾。今晨去时，以为万分艰难，
宫门渐已近了；强抑ร，才知真正的艰难不是面对晋王，遥遥高墙。
思及那凶险一刻，想起往后，恍惚只觉。王隗称“禁中戍卫亦未卸甲”，显然已预备好应对最坏的结果，一旦皇上有所不测……蓦的一个寒噤，昀凰紧咬了唇，此刻归来。飞檐似刀锋挑，王隗暗锦袍服折映了灯烛微光，纱帽下鬓角银丝闪亮，宽厚肩背似一堵可以依靠的墙，令她略觉心安。
只听她问，“里外可都照应好了？”
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竟麻酥酥的，有生以来尚无第二个男子触碰过她肌肤。昀凰恼他唐突，冷冷蹙了眉，却迎上一双灿然生辉的眼睛，有些促狭，有些深邃，底下咄咄的却是直截了当的欣赏，如同他毫不掩饰的钦慕。他看她，只是男子看一个女子，这样一双眼里仿佛什么都有了，却又什么都没有。
绿树浓荫夏日长，不觉已驰入杏子林间，五月青杏坠在枝头碧悠悠打着秋千，已๐能嗅到丝丝清香。昀凰平日极少骑马，这乌桓名驹又十分高大，一时令她局促迟疑，不知如何下马。晋王却已纵身跃下，笑着朝她伸出手。阳光透给层叠杏树叶子，洒落金色光斑在他脸上，有些细碎光影跳跃在他眼底，那比中原人略浅一分的苍褐ຈ色瞳仁，越发晶璀好看。
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，可郭后嘴唇翕张，说出的却是刻毒诅咒，“贱婢，今日你害我，将来必有人还施十倍惨酷于你，我死后化为……”
据说经验老道的施刑é者会将分寸掌握得恰好，前几下重击不会致昏致死，只会令人筋骨俱碎。这样想来，当年两个ฐ幼童连惨呼也未发出，只一击便死去，可算是慈悲了。
昀凰笑着，仰面倚靠妆台，将那烧去边缘的纨扇覆在脸上。
青衣宫女侍侯着长公主宽衣，转身之际，袖底有物飘坠。宫女忙俯身将那齐纨合huan扇拾了，双手奉起。长公主ว接过手里，将纨扇定定瞧了半晌，忽一转身递向那ว妆台明烛。火舌舔上，雪白扇面立时现出一痕焦黄。那ว宫女失惊，不假思索抢前移开烛台。长公主身子一颤，终究颓然垂了手，缓缓跌跪在地。
昀凰淡笑，“我若不去呢？”
沈觉定一定神，语声温软，“臣奉皇上口谕，来接公主ว入宫觐见。”
尽管对父皇的印象只停留在三岁之前，往后十六年他再未同她说过一句话，但她仍懵懂ฦ地懂ฦ得，仿佛生来就懂ฦ得。父皇的面容已经遥远而模糊，昀凰怎么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。这才恍然发觉，十六年来，只是站在远处看过，逢皇家大典跟在兄姊身后远远向他叩拜过，以她和母亲的位份连多靠近他一步亦不可得。
父皇的头颅已在正德门上悬挂大半日了。
王隗心中ณ虽有准备，仍是如罹雷击。
却只听身后一个喑哑语声缓缓问道，“可有万千之幸？”
御医令慌忙回身，见长公主不知何时出了内殿，幽幽立在众人身后，长发垂覆两ä肩，目中ณ泛红，脸色白得有如妖魅。只觑得一眼，御医令再不敢抬头，惴惴沉吟片刻道，“若蒙天幸，或也能ม延寿十余载……”
十余载，便是他与她奠幸。长公主一言不发，暗影遮蔽了脸上神色，仿佛一尊黑暗中的玉像。王隗这才回过神来，也顾不得礼数尊卑，脱口便问，“殿下，皇上怎样了？”
长公主身形憔悴，语声沙哑，“皇上醒着，要见外头那几个，让国丈、沈相、廷尉与裴将军都进来。”王隗迟疑一瞬，默然应命转身退去。长公主却又唤住他，“叫承淑宫裴妃也过来。”
“也见驾么？”王隗上了岁数，到底还是多话了些。
“不必。”长公主ว已转过身去，头也不回道，“让她在偏殿静阁候着。”
此时召见那无关紧要的裴妃实是匪夷所思，王隗一时猜不透长公主的意思，也不知是否是皇上心意，忙趋行近前，沉声问道，“那中宫如何处置？”
皇后不在殿前，各宫妃嫔一个也不见，太初殿外黑压压跪着一片尽是臣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