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像一个橘红色的轮。
旅客们有的怨,留下一片空寂的景象。都变成紫褐色的一抹,旅客们有的围着客车,都变成了血色,炎热的。年轻的司机无奈地看着懒牛般的汽车,满脸汗珠,双手沾满油污,脸上的表情焦急而不安。农忙后的田野,涂在天际线。司机终于沉不住气了,大声吼道:"我有什么เ办法,车子坏了,又不是我有意的!"๙
"那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过夜吧!"
"不找你,找谁?我们是买了车票的…"
司机不吭声了。过了一会儿,他说:"我拦车子让你们走吧!"说着站到เ公路中间。经过一番努力,旅客们被司机拦下的车一批批地带走了。
落日已经消失在西方天际,客车旁还有一名4๒0岁左右的男子,他背着双手,那双深邃冷峻的目光凝视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夕晖。茫茫的夜幕已经降临,司机上前正要和他搭话,被他制ๆ止了。
夜色给这位中年男ç子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,他立在路边如一尊雕像。夜彻底笼罩了人间,他犹豫了一会儿,在一片苍茫的雾霭之中,匆匆地走了。
这是一个乡村集镇,街道被商店和饭店的灯光照得通明。没多久这个中年人来到เ小镇上,尽管各式各样的灯光照ั耀着,但他很难辨清整个街道的轮廓。不过他还是感觉到เ这是一个交通要道的乡镇。晚间街道上生意还很活跃,加上刚才从车上那些旅客的谈话中ณ得知,这里离南州ะ市还有5๓0多公里,前面向右拐就是邑南县,这个小镇叫汪集镇,属邑南县管辖。
他觉得腹中空空,于是朝一家门前亮着彩色灯光的饭店走去。进了门,只见一间不大的餐厅,几张方桌,吃饭的客人不多。他朝左面看去,那是两个包间,里面传出嬉笑、盘盏声。正在这时,一名年轻女子从里面包间走出来,他从半开着的门往里看,里面一个男人正搂着一个俊俏的姑娘,那少女正端着酒杯往那小眼睛的男ç子嘴里倒酒。这位中年男子往前走两步,看清楚了那个ฐ搂着少女的男ç人:胖胖的脸,小眼细眉,板刷็头。圆桌旁坐着六七个ฐ人。他正要定睛仔细看看,突然门关起来了。
他转身在一张方桌旁坐下来,旁้边的方桌上有四个人在喝酒,这时一中年妇女走过来问:"请问吃点什么?"
"一碗鸡蛋面。"๙
中年妇女转身走了。中年男ç子取出香烟,给旁边那四个ฐ人每人一支。然后拉了拉凳子,低声问:"๙那包间里喝酒的是什么人?"๙
其中一个ฐ年轻人回头看看他说:"๙怎么เ,你不认识?那个胖子就是乡党委书记黄友仁。"
"那姑娘呢?"他问。
另外一个中年人摆摆手说:"你是外地的吧!闲事不要多管!&ุquot;
面条送来了,中年男子挑着面条,又看了一眼门已紧ู关的包间,赶紧低头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了个干净。
突然外面响起"呜哇——呜哇——"的警笛声,餐厅里的人一起往外看。这位中年男ç子付了钱出去了。只见警车后面跟着两辆轿车,轿车刚ธ在路边停下,从这饭店里奔出一个人,此人正是刚才搂着少女喝酒的胖书记黄友仁。他跑到轿车前哈着腰说:"๙汪书记,你吃饭了吗?"
那个叫汪书记的人说:"上车。"随后黄友仁上了车,车绝尘而去。
这位中ณ年男子站在路边,看着这一切,他猜测着这个汪书记就是县委书记。他转身又回到饭店,一打听,果然就是邑南县县委书记汪登生。
他在街道上慢慢地踱着步子,如今农村集镇晚间也到เ处是摊贩商店,饭馆酒店,卡拉ok,歌厅舞场,康乐球,一应俱全。那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早已像城里的人一样,享受着灯红酒绿的夜生活。街道不大,很快就走到尽头了,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。他想,在这个ฐ陌生的地方住一夜再说。
这是一家个体小旅社,给他的房间说是单人间。他跟着主ว人上了二楼,进了一间房。右边两个门,推开靠里面的门,里面是一张木架床,比普通的单人床宽些,比双人床窄。主人说,床单和被子都是干净的。主人走了,他放下手里的那ว只塑料袋,抬头一看,所谓的单人间,和另外一间是用半截墙隔起来的,除了相互看不到,听响声如同一间房一样。这时那ว一间房正在看电视,他除了看不到画ฑ面,电视里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。他拿出茶杯,先倒了一杯水,然后拿着毛巾去找水,想洗洗脸。
他躺到床上,头脑แ里越发兴奋不止。尽管一天的折腾,却无半点睡意。隔壁的电å视声他全然没听见,脑海里反复闪过乡党委书记黄友仁搂着少女,警车在鸣叫,县委书记汪登生的轿车…
他被烦乱的思绪搅得难以入睡,索ิ性穿好衣服,出了小旅社。街道上亮着的灯光大都灭了,偶尔有一点灯光在黑夜的笼罩下也发着疲惫的光芒。夜已经深了,这条小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,到เ处静悄悄的。天河缓缓地在那ว里移动,群星点缀着墨绿色的天空,夜色像一口黑色的巨เ大的铁锅,严丝合缝扣在大地上,城市已经没有这样纯粹的夜晚了。
黑暗中,他毫无目的地往前走。来到เ一个高大的门楼前,他仔细地辨认着。伸手触到一块块挂在墙上的木牌,这时他才断ษ定,这是乡政府。进了院子,到处都是黑糊糊的,再往前走,远远望去有一间屋子透出昏暗的灯光。他轻轻地走过去,屋内传出女人娇嗔的声音:"你离婚嘛!我可是个姑娘跟你的…"
男人说:"你要什么我给什么เ,离婚对我影响不好…"๙
女的又说:&ุquot;现在都什么เ时代了,离婚还能影响你当县委书记?&ุquot;
这位中年男ç子停住脚๐,感到一阵愕然,这是怎么回事?县委书记怎么会在这里?
突然,他被人捂住嘴,扭住胳膊,架走了。他挣扎着,反抗着,可是他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!到เ底被带到什么เ地方,他全然不知。这些人竟然一句话不让他说,给他戴上手铐,关到一间小屋里。屋子没有窗户,地上很操湿。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,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,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,感到เ痛。怎么เ办?一夜就这样不睡觉!不觉冷笑了一声,睡,睡哪儿!怪谁呀!有床不睡,偏要起来跑到这个ฐ鬼地方。难道这里就是这样目无法理!就这样对待老百姓的吗?想到เ有一次他到เ省信访局去,看到那ว些上访的人鸣冤叫屈,难道他们没有冤屈吗?是的,他曾经把人间想象得那样美好,那么善良。他真的不知道人间还有很多很多不明不白的苦和难,就像他此时此刻๑一样。他在问自己:我犯了什么เ法?他们凭什么抓我?铐我?可我这又算什么เ?算体验生活!算了解社ุ会!他突然想到,自己要是一个作家多好,多好的例子,多好的题材!多好的人生经历!
他头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,他要追根究底,他决定改变自己的行动路线。眼下这皮肉之ใ苦是不能不吃了。他想:人生之ใ中只有不平凡的经历,才能ม有不平凡的壮举。杨子荣不是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,他能智取威虎山吗!前面走过的41年平坦的道路,也许今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平坦顺利了。
他累了,困了。终于他支持不住了,不管地上是脏ู、是湿,还是什么เ,他顾不了许多了,席地坐了下来,靠着墙闭上了眼睛…
他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一间宽大的房子里,坐在桌子前的正是那ว个小眼细眉、胖胖的乡党委书记黄友仁,两旁站着威风凛凛的持木棍的打手,两ä个身着公安服装ณ的干警把他推进屋,叫他跪下。他大声吼道:"๙你们凭什么抓我?"黄友仁那双小眼睛笑成一条缝,一拍桌子,骂道:"凭什么抓人?凭老子有权,跪下说话!"没容他辩解,旁边一个家伙对准他的腿弯处猛地一脚๐,他跪倒了。
"说,你是什么人?"๙黄友仁大声叫道。
他刚说了一个"我…"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断喝:"๙住手!"๙
众人抬起头,来者正是县委书记汪登生。他大步走到桌子前,黄友仁赶紧ู迎上去,汪登生甩手给他一记耳光,骂道:&ุquot;你这个浑蛋,你知道他是谁?你坏了我的大事…"
这位中年男子被踢门声惊醒了,一场好精彩的梦。他还在懊ิ恼没有把这个ฐ奇怪的梦做完,他想揉一揉眼睛,可是手被铐起来了。于是他说:"你们简直胡来,凭什么乱抓人,铐人?"
那个身着公安服装的青年说:&ุquot;少废话,走,到书记那里讲去。"
他被带到黄友仁屋里,黄友仁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他。中年男ç子想到刚才的梦,觉得有些滑稽,眼前正是小眼细眉的胖书记黄友仁,只是没有那么大的房子,没有两ä边手执木棍的打手。但门外有两个穿公安服装的年轻人。黄友仁真的问了:"๙你是什么人?"
他看看黄友仁说:"黄书记,你是共产党的乡党委书记,你可要明白国家的法律,没有任何证据,把我抓起来,铐我,把我关了一夜,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?"
黄友仁轻蔑地笑了一声,瞪起了那双小眼睛。
中年男子继续不紧ู不慢地说道:"๙我是一名共产党员,老实说,像你这样的'๙土皇帝่39;,还嫌太小了点,告诉你我可是学法律的…"๙他有意把后面的话省略๓了。
这时派出所长进来了,横眉看着面前这个ฐ中ณ年人说:&ุquot;别ี听他胡吹,还是给他点厉害尝尝!"
他瞥了这所长一眼,冷笑着说:&ุquot;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?任意妄为,你们都得当心点!"๙
黄友仁跷起了二郎腿:"๙你说你是干什么的?"不知为ฦ什么เ,他的口气突然缓和了许多。
他说:"我是省城的一名普通党员。"
这样义正词严的一番话,不知为什么,黄友仁的内心还真有一阵慌张。是的,难道他不懂得随便抓人是违法的吗?他再次打量着这位中年男子,从他的口音,从他的气质,并不像农村目不识丁的农民。黄友仁换了一种口气问:"你到เ底是什么人?"
他没有理他,冷笑一声说:&ุquot;把手铐打开!&ุquot;
这几乎是命令式的。接着又说:"我简直不相信在共产党领ๆ导下会有这等荒唐的事情发生。如果是่39;文化大革命่3๑9;๙期间,那不奇怪,可是现在已经快2๐1世纪了,法制在不断健全,你这里却在干着这些违法的事,假如有一天你的行为被揭露了,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?"
黄友仁越来越感到一阵心慌,失去往日那专横跋扈的作风,睁大那双小眼睛,盯着面前这名中年男ç子,大声对门外的两名青年叫道:"打开手铐!&ุquot;๙
两名青年不知何故,随即打开手铐ຖ。中年男子揉揉手腕,对着黄友仁冷笑着说:"黄书记,咱们后会有期!"๙
说完转过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