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1〕本篇在收入，会有韵事。
譬如罢，《草鞋脚》，他们自然都是整天的办公事，由á伊罗生，后经重编，能够偶然的去看梅花，那就要算是一位雅官，应该加以恭维，天地之间这才会有雅人，后四十回一般。鲁迅应美国人，还可以；一皱眉，就俗；敢开玩笑，那就把好事情都搅坏了。然而世间也偏有狂夫俗子；记得在一部中国的什么古“幽默”书里〔9๗〕，有一首“轻薄子”咏知县老爷公余探梅的七绝——红帽哼兮黑帽呵，风流太守看梅花。
于是我们都不负责任，单是讲莎剧。莎剧的确是伟大的，仅就杜衡先生所绍介的几点来看，它实在已经打破了文艺和政治无关的高论了。群众是一个力量，但“这力量只是一种盲目的暴力。他们没有理性，他们没有明确的利ำ害观念”据莎氏的表现，至少，他们就将“民治”的金字招牌踏得粉碎，何况其他？即在目前，也使杜衡先生对于这些问题不能ม判断了。一本《凯撒传》，就是作政论看，也是极有力量的。
本书收作者一九三四年所作杂文三十六篇，一九三五年末经作者亲自编定，一九三七年七月由上海ร三闲书屋初版。
这也还是名儒兼孝子的尹嘉铨所不及料的。
这一回的文字狱，只绞杀了一个ฐ人，比起别的案子来，决不能算是大狱，但乾ດ隆皇帝却颇费心机，发表了几篇文字。从这些文字和奏章（均见《清代文字狱档》第六辑）看来，这回的祸机虽然发于他的“不安分”但大原因，却在既以名儒自居，又请将名臣从祀เ：这都是大“不可恕”的地方。清朝虽然尊崇朱子，但止于“尊崇”却不许“学样”因为一学样，就要讲学，于是而有学说，于是而有门徒，于是而有门户，于是而有门户之争，这就足为“太平盛世”之累็。况且以这样的“名儒”而做官，便不免以“名臣”自居“妄自尊大”乾ດ隆是不承认清朝会有“名臣”的，他自己้是“英主”是“明君”所以在他的统治之下，不能有奸臣，既没有特别ี坏的奸臣，也就没有特别ี好的名臣，一律都是不好不坏，无所谓好坏的奴子。〔10〕特别攻击道学先生，所以是那时的一种操流，也就是“圣意”我们所常见的，是纪昀总纂的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和自著的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〔11〕里的时时的排击。这就是迎合着这种操流的，倘以为他秉性平易近人，所以憎恨了道学先生的谿刻，那ว是一种误解。大学士三宝们也很明白这操流，当会审尹嘉铨时，曾奏道：“查该犯如此狂悖不法，若即行定罪正法，尚不足以泄公愤而快人心。该犯曾任三品大员，相应遵例奏明，将该犯严加夹讯，多受刑法，问其究属何心，录取供词，具奏，再请旨ຈ立正典刑，方แ足以昭炯戒。”后来究竟用了夹棍没有，未曾查考，但看所录供词，却于用他的“丑行”来打倒他的道学的策略，是做得非常起劲的。现在抄三条在下面——
“问：尹嘉ล铨！你所书李孝女暮年不字事一篇，说‘年逾五十，依然待字，吾妻李恭人闻而贤之，欲求淑女以相助，仲女固辞不就’等语。这处女既立志不嫁，已年过五旬，你为何叫你女人遣媒说合，要他做妾？这样没廉耻的事，难道是讲正经人干的么？据供：我说的李孝女年逾五十，依然待字，原因素日间知道雄县有个姓李的女子，守贞不字。吾女人要聘他为妾，我那时在京候补，并不知道；后来我女人告诉我，才知道的，所以替他做了这篇文字，要表扬他，实在我并没有见过他的面。但他年过五十，我还将要他做妾的话，做在文字内，这就是我廉耻丧尽，还有何辩。
“问：你当时在皇上跟前讨赏翎子，说是没有翎子，就回去见不得你妻小。你这假道学怕老婆，到底皇上没有给你翎子，你如何回去的呢？据供：我当初ม在家时，曾向我妻子说过，要见皇上讨翎子，所以我彼时不辞冒昧，就妄求恩典，原想得了翎子回家，可以夸耀。
后来皇上没有赏我，我回到家里，实在觉得害羞，难见妻子。这都是我假道学，怕老婆，是实。
“问：你女人平日妒悍，所以替你娶ດ妾，也要娶这五十岁女人给你，知道这女人断不肯嫁，他又得了不妒之名。总是你这假道学居常做惯这欺世盗名之事，你女人也学了你欺世盗名。你难道不知道么？供：我女人要替我讨妾，这五十岁李氏女子既已立志不嫁，断不肯做我的妾，我女人是明知的，所以借此要得不妒之名。总是我平日所做的事，俱系欺世盗名，所以我女人也学做此欺世盗名之事，难逃皇上洞鉴。”
还有一件要紧事是销毁和他有关的书。他的著述也真太多，计应“销毁”者有书籍八十六种，石刻七种，都是著作；应“撤毁”者有书籍六种，都是古书，而有他的序跋。《小学大全》虽不过“疏辑”然而是在“销毁”之列ต的。〔12〕但我所得的《小学大全》，却是光绪二十二年开雕，二十五年刊竣，而“宣统丁巳๑”（实是中华民国六年）重校的遗老本，有张锡恭跋云：“世风不古若矣，愿读是书者，有以转移之。…”又有刘ถ安涛๙跋云：“晚近凌夷，益加甚焉，异言喧，显与是书相悖，一唱百和，…驯致家与国均蒙其害，唐虞三代以来先圣先贤蒙以养正之遗意，扫地尽矣。剥极必复，天地之心见焉。…”为ฦ了文字狱，使士子不敢治史，尤不敢言近代事，但一面却也使昧于掌故，乾ດ隆朝所竭力“销毁”的书，虽遗老也不复明白，不到一百三十年，又从新奉为宝典了。这莫非也是“剥极必复”〔13〕么？恐怕是遗老们的乾隆皇帝ຓ所不及料的罢。
但是，清的康熙ກ，雍正和乾隆三个ฐ，尤其是后两ä个皇帝ຓ，对于“·文·艺·政·策”·或·说·得·较·大·一·点·的“文化·统·制”〔1้4〕，却真尽了很大的努力的。文字狱不过是消极的一方面，积极的一面，则如钦๔定四库全书〔15〕，于汉人的著作，无不加以取舍，所取的书，凡有涉แ及金元之ใ处者，又大抵加以修改，作为定本。此外，对于“七经”“二十四史”《通鉴》，〔16〕文士的诗文，和尚的语录，也都不肯放过，不是鉴定，便是评选，文苑中实在没有不被蹂躏的处所了。而且他们是深通汉文的异族的君主，以胜者的看法，来批评被征服的汉族的文化和人情，也鄙夷，但也恐惧，有苛论，但也有确评，文字狱只是由此而来的辣手的一种，那ว成果，由满洲这方面言，是的确不能ม说它没有效的。
现在这影响好像是淡下去了，遗老们的重刻《小学大全》，就是一个证据，但也可见被愚弄了的性灵，又终于并不清醒过来。近来明人小品，清代禁书，市价之高，决非穷读书人所敢窥覗，但《东华录》，《御批通鉴辑览》，《上谕八旗》，《雍正朱批谕旨》〔17〕…等，却好像无人过问，其低廉为别的一切大部书所不及。倘有有心人加以收集，一一钩稽，将其中的关于驾御汉人，批评文化，利用文艺之处，分别排比，辑成一书，我想，我们不但可以看见那策略的博大和恶辣，并且还能够明白我们怎样受异族主子的驯扰，以及遗留至今的奴性的由来的罢。
自然，这决不及赏玩性灵文字〔1้8〕的有趣，然而借此知道一点演成了现在的所谓性灵的，却也十分有益的。七月十日。
〔1〕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八月五日《新语林》半月刊第三期，署名杜德机。
〔2๐〕清朝禁书清政府为实行文化统制，在编纂《四库全书》时，将认为内容“悖谬”和有“违碍字句”的书，都分别ี“销毁”和“撤毁”（即“全毁”和“抽毁”）。“禁书”即指这些应毁的书；关于禁书的目录，后来有《全毁抽毁书目》、《禁书总目》、《违碍书目》等数种（都收在清代姚觐元辑《咫进斋丛书》中）。
〔3〕尹会一（16๔91—1้748）字元孚，清代道学家，官至吏部ຖ侍郎。著有阐释程、朱理学的书数种和《贤母年谱》等。〔4〕大理寺卿中央审判机关的主ว管长官，按清朝官制为ฦ“正三品”稽察觉罗学，即清朝皇族旁支子弟学校的主ว管，据《清会典》载：以显祖宣皇帝ຓ（即清太祖爱新觉罗·努尔哈赤的父亲爱新觉罗·塔克世）之本支子孙为“宗室”以显祖宣皇帝ຓ之叔伯兄弟等之旁支子孙为“觉罗”
〔5〕旗籍清代满族、生产合一的户籍编制单位，共分八旗。此外另设蒙八旗和汉八旗。
〔6〕朱子即朱熹（1130—1้200）字元晦，婺源（今属江西）人，宋代理学家，官至宝文阁待制，著有《诗集传》、《四书章句集注》、《通鉴纲目》等。《小学》，朱熹、刘ถ子澄编，共六卷，系辑录古书中ณ符合封建道德的片段分类编成。
〔7๕〕“及其老也，戒之在得”语见《论语·季氏》：“君子有三戒…及其老也，血气既衰，戒之在得。”
〔8〕汤斌（162๐7—1687）字孔伯，睢州（今河南睢县）人，官至礼部ຖ尚书。范文程（1597—16๔66），字宪斗，沈阳人，官至大学士、太傅兼太子太师。李光地（1642—17๕18），字晋卿，福建安溪人，官至文渊阁大学士。顾八代（？—1709๗），字文起，满洲镶黄旗人，官至礼ึ部尚书。张伯行（1651—1้725๓），字孝先，河南仪封（今兰考）人，官至礼部尚书。
〔9〕三宝（？—178๖4）满洲正红旗人，乾ດ隆时官至东阁大学士。〔10〕乾隆皇帝在《尹嘉ล铨免其凌迟之ใ罪谕》中ณ说：“古来以讲学为ฦ名，致开朋党之渐，如明季东林诸人讲学，以致国事日非，可为鉴戒…又其书有《多臣言行录》一编…以本朝之人标榜当代人物，将来伊等子孙，恩怨即从此起，门户亦且渐开，所关朝常世教，均非浅鲜ຒ。即伊托言仿照朱子《名臣言行录》，朱子所处，当宋朝南渡式微，且又在下位，其所评，尚皆公当。今尹嘉铨乃ี欲于国家全盛之时，逞其私臆，妄生议论，变乱是非，实为ฦ莠言乱政。”又在《明辟尹嘉铨标榜之罪谕》中说：“朕以为本朝纪纲整肃，无名臣亦无奸臣，何则，乾纲在上，不致朝廷有名臣、奸臣，亦社稷之福耳。”〔11〕纪昀（1724—1้80่5）字晓岚，直隶（今河北）献县人，清代家。官至礼部尚书，曾任四库全书馆总纂官。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，二百卷，是《四库全书》的书目解题，完成于乾隆四十七年（178๖2）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，笔记小说，共五种，二十四卷。纪昀在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子部儒家类的“引言”中ณ说：“当时所谓道学者，又自分二派，笔舌交攻。自是厥后，天下惟朱陆是争；门户列而朋党起，恩仇报复，蔓延者垂数百年。”在《阅微草堂笔记》中，更多处有不满道学家的言论，如：“讲学家责人无已时。”“一儒生颇讲学…崖岸太甚，动以不情之论责人。”“讲学家持论务严，遂使一时失足者无路自赎。”等等。
〔12〕关于销毁《小学大全》，乾ດ隆四十六年（1781้）五月“上谕”：“如《小学》等书，本系前人著述，原可毋庸销毁，惟其中ณ有经该犯（按指尹嘉铨）疏解编辑及有序跋者，即当一体销毁。”在当时的军机处“应行销毁尹嘉铨书籍单”中，《小学大全》一书下注有“尹嘉ล铨疏辑，亦应销毁”
〔1้3〕“剥极必复”“剥”、“复”是《易经》中的两个卦名，《剥ຓ卦》之后就是《复卦》，所以说“剥极必复”（剥ຓ是剥落，复是反本）。《易经·复卦》说：“反复其道，七日来复…复，其见天地之心乎？”
〔14〕“文化统制”当时国民党政府实行“剿灭共产主ว义”的反动文化政策，并在他们的刊物上大事宣传（如一九三四年一月《汗血》月刊第二卷第四期即为《文化剿匪专号》，同年八月《前途》月刊第二卷第八期又为《文化统制专号》）。鲁迅在这里用“文艺政策”和“文化统制ๆ”等字样加以揭露，但发表时都被删ฤ去。〔1้5〕四库全书清代乾隆三十七年（1772）设馆纂修，历时十年始成。共收书三五○三种，七九三三七卷，分经、史、子、集四部。〔16〕“七经”指《易》、《书》、《诗》、《春秋》、《周礼》、《仪礼》和《礼记》。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朝加以注疏，编为《周易折中ณ》、《书经传说汇纂》、《诗经传说汇纂》、《春秋传说汇纂》、《周官义疏ຕ》、《仪礼义疏》、《礼记义疏ຕ》七种，合称《御纂七经》。“二十四史”乾隆时规定从《史记》至《明史》的二十四部纪传体史书为“正史”即《钦定二十四史》。《通鉴》，宋代司马光等编纂的编年体史书，起自战国，终于五代，名《资治通鉴》。乾隆帝ຓ命臣下编成起自上古终于明末的另一编年体史书，由他亲自“详加评断”称为《御批通鉴辑览》。〔17๕〕《东华录》清代蒋良骥编，三十二卷。系从清太祖天命至世宗雍正六朝的实录和其他文献摘抄而成。后由王先谦加以增补，扩编为一九五卷，并新增乾隆、嘉庆、道光三朝史料，合为《九朝东华录》，共四二五卷。稍后，他又补辑《咸丰ถ朝东华录》和《同治朝东华录》各一百卷；此后又有朱寿朋编的《光绪朝东华录》二二○卷。《上谕八旗》，内容是雍正一朝关于八旗政务的谕旨和奏议等文件，共分三集：《上谕八旗》十三卷、《上谕旗务议复》十二卷、《谕行旗务奏议》十三卷。《雍正朱批谕旨》，三六○卷，内容是经雍正朱批的“臣工”二百余人的奏折。
〔18〕性灵文字指当时林语堂提倡“性灵”的文章。他在《论语》第二卷第十五期（一九三三年四月）发表的《有不为斋随笔·论文》中说：“文章者，个人性灵之表现。性灵之为ฦ物，惟我知之，生我之父母不知，同床之吾妻亦不知。然文学之ใ生命实寄托于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