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下楼的时候心里,自己้变得清凉怡人。这一天,一定请假在家多,好像在与冥冥中一种力量对抗,
京扬送走专家,京柏年的伪装并没有骗。
火龙的淫威似乎无法与现代科技抗衡,热得像蒸笼样的城市里,一定还有很多这样的房间,它们源源不断ษ地将热气排放出去,露出异常疲惫的。
你有雨伞,让那些无法拥有这种房间的人更加无所遁形。
“三爷,酸梅汤我一早ຉ就煮好了,知道你回来要喝,刚ธ才我已经用瓶装了吊到井里阴凉,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。”
安晓惠眉头舒展了些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,偎在京舒的怀里。
估衣巷解放前曾是海城最大的旧衣市场,一些住户走街串巷๕收来有钱人家不穿的衣服,缝补整齐清洗干净再拿来出售。估衣巷宽不过两米,两ä边平房的墙壁多用大块条石与青砖砌成,因为长期阴暗潮湿,壁上生满暗绿色的青苔。青石板铺就的路面,如阶样向巷里延伸,消失在拐角处。
安晓惠果然有着炫目的美丽ษ,这晚不知她是否刻意修饰过了,坐在她对面,我只觉得音乐่厨房所有的色彩都黯谈下去,只有面前的女孩是灰暗中惟一的鲜艳。而安晓惠坐在那里却是安静的,她的神色平静得像是高原上的一汪湖水,丝毫没有常见的时尚女孩那种招摇的气息。
一年前,京舒被文管会分派到了桃花山武士崖研究所工作。说是研究所,其实只有一间办公室,也不用研究什么,只要没事去转转就行。研究所的主ว任姓高,收藏石头是他的爱好。他的足迹遍布祖国大江南北长城内外,家里收藏的石头都堆到了车库里。高主任老出差,所以平时研究所里只剩ທ下京舒一个人。
想到长期烟熏火燎的包子铺厨房,他就觉得压抑。还有许多不便对外人讲起的原因,让他对包子铺更加厌恶。比如说父亲小便后从不记得洗手,面粉袋里现过死老鼠,还有肉包子的馅,用的几乎都是郊区农民送上门来的病猪肉。这些事情他只能埋在心里,不管怎么说,都是父亲用那间让他厌恶的包子铺养大了他,他不想呆在包子铺里,也不能拆父亲的台。
京洛箭步上楼ä,撞了男人,也不理会男人在身后的咒骂,直往檐下走廊的尽头而去。走廊尽头,有陡峭的楼梯,上通阁楼。京洛来之前便已经知道,薄荷今晚将在阁楼之上。
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朵云把自己้折磨得不成人形。她每天都在空房子里嘶心裂肺地呼叫,到后来甚至开始大声咒骂羁押她的父亲和母亲。
福伯福婶打开房门,站在门边看着女儿默默地哭泣。
福婶说:“云哎,不是做爹娘的狠心,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。你再不能到城里去做那ว些伤天害理的事了。”
朵云赤红的眼睛瞪着母亲,喉咙里出一阵嘶哑的低吼。她已经不愿与父母说什么了,这对她眼中的老顽ื固,已经成了她的仇人。现在,她的心里只有仇恨,她已经忘记了福伯福婶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抚养她成人。
“云啊,你是中ณ了邪ิ,京老爷子那ว样好的一个人,你怎么就能ม恩将仇报,做出那种畜ไ牲都不如的事情来。我们一辈子都是乡下人,我们没什么เ文化,但还知道这天底下是有报应的,善有善报恶有恶报,就算你不怕死后下地狱,我们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京老爷子。”福伯声泪俱下地道。
“滚!你们不让我回海城,就杀了我,否则ท,就别再我面前假惺惺装好人。我恨你们,我要跟你们脱离父母关系!”
福伯福婶不知道世上还有脱离父母关系的事情,但女儿的话还是像尖刀样刺进他们的心中。女儿真的已经病入膏肓,她进城不过才两年多的光景,怎么เ就完全变作了另外一个ฐ人。
福伯福婶继续把朵云关在空房子里,每天一日三餐拣好的做给女儿送去。朵云不到เ饿得实在不行了,坚决不吃他们送来的食物。她每天也不梳洗,大小便都在锁链长度的范围之内完成,那ว间不大的空房子里气味扑鼻,恶臭难当。一个ฐ月过去了,朵云蓬头垢面,嗓子已经喊坏了,人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。她没有了力气再叫喊咒骂,每天只趴在空地上,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着房门,只要福伯福婶进来,她便会用手边抓得着的任何东西向他们砸过去。
晚上,福婶对福伯说:“现在该怎么办呢,我们总不能锁女儿一辈子。”
“如果她还想着到城里去害京老爷子,我宁愿锁她一辈子。”福伯说。
母亲的心总是最软弱的,想起女儿现在独自呆在空房子里的情景,福婶的眼泪便要止不住落下来。这一个月里,她不知道究竟落了多少泪,她多么希望女儿能回到进城前的样子,那时,他们一家三口,在这小山村里,过着平静简单的生活。现在,那种生活对她已๐经成为一种梦想,女儿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可是,福婶仍然心疼,朵云不管变成什么样,还是她的女儿,如果可能,她宁愿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朵云的醒悟。女儿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,这样的日子,哪天才是个头呢?
“不知道京老爷子怎么样了,那天我们只顾着要带女儿回家,也没顾ุ得上去看看京老爷子。”福伯说。
福婶不说话,她的心思现在全都放在了女儿的身上。
“京家在海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,现在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?城里的人都中了邪ิ,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,偏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。我看这城里还不如我们乡下。”福伯继续自言自语,他说,“我想我明天还是得到城里去看看,那ว天京老爷子从台上栽下来,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。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们家朵云的罪孽可就大了。”
听到提及朵云,福婶回过神来,她点头说:“去吧,是该去见见京老爷子了,你就代表咱们家朵云,给京老爷子赔罪。如果京老爷子不肯原谅朵云,你就给老爷子跪下,就说朵云这孩子年纪还小,不懂事。”
“嗯。京老爷子要打要罚,我全担下来。我现在真巴๒不得老爷子能打我一顿,这样,我的心里也能ม好受点。”
第二天,福伯真的进城了。离家之前,他想到เ关押朵云的房里去看看朵云,再跟朵云说几句话,但是站在屋外好半天,他还是悻悻地转身,黯然地离家而去。
到了海ร城,他站在京家老宅的外面,几乎已经认不出这里就是京家老宅了。满墙的大字报,大门也被打烂丢在一边,从门洞里望进去,满目疮痍,院子里到处都是被打烂的物品。
福伯进入京家,京家所有的门窗洞开,却没有一个ฐ人在。
那一天,福伯在海城的街道上奔走,他拉住每一个ฐ路人询问去哪里可以找到京家的人。没有人能告诉他,但他却很快知道了京家人现在的处境。京老爷子一个月前便已死去,据说是在批斗会现场,被一块石头砸中了太阳穴。京家的三个儿子现在全被关了起来,就连最小的儿子京柏年也不例外。
傍晚的时候,福伯失神落魄地离开海ร城。天已经晚了,回家的路还很漫长,但找不到京家的人,他一刻都不愿呆在这城里。城市让他觉得陌生,城里的人让他觉得恐惧。
福伯走走歇歇,也不觉得累็,也不觉得远。反正有的是时间,再长的路也会走到终点。京家的变故让福伯满心都是愧疚,好像京家的厄运都是他们家朵云的罪孽一般。
一百多公里地,福伯整整走了一夜,天将薄暮之际,他看见远方แ的村庄笼罩在一层轻柔的薄雾之ใ中。他终于回到เ了自己的家。
回家的第一件事,福伯便去关押朵云的空房子里,他要把京家生的事都告诉女儿,企图以此唤醒她变得冷酷的心。
房门虚掩让他心里有种不详的预ไ感,拉开门进去,看不到女儿,更是让他大惊失色。自己才出门一天,莫非家里也生了什么变故?
他嘴里高叫着福婶的名字,急步冲回自己住的房子。撞开房门,他恰好看到朵云一把推开福婶,正往门口冲来。看情形,是自己叫喊的声音惊动了朵云,她才飞快地推开福婶想要逃走。
事情其实并不像福伯想的那样复杂,他走后,福婶独自去看朵云,告诉她福伯去了海城的事。这一天朵云表现得异常安静,福婶走近她,替她梳洗她也不像以前那ว样拼命挣扎。福婶只当是这些日子她心里有了悔意,心里顿时生出许多希望来。后来朵云虚弱地说:“我想洗个澡了。”福婶几乎没有过多考虑,便替朵云打开了锁链,去灶间烧了水,帮着女儿脱去衣服,细心地替她清洗。
洗完澡的朵去躺在床上一声不吭,她太虚弱了,她需要休息。
朵云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,这天早晨,她早早地穿衣起来,福婶问她是不是肚子饿了,她盯着福婶,忽然轻蔑地笑笑。她说:“从今天起,我再也不吃你们的饭了,我要和你们脱离父母关系,我要回海ร城去找我的战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