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有个齐，一霎就过了二尺；正水头到เ了，这时候，没有过三尺的；俺妈看见齐二叔，‘今年怎正利害，总不过二尺来往水，今年这水，真霸道！一来就一尺多，初起不过尺把高！云彩已经回了山，恐怕小埝守不住，叫人赶紧进城罢。那时水已๐将近有四尺的光景了。大哥这两ä天没见，敢是在庄子上么？可担心的很呢！’俺妈就哭了，说：‘可不是呢！’
黄人瑞刚才把一筒烟吃完，放下烟枪，说道：“真是‘人不可貌相，海水不可斗ç量’。做诗不过是造些谣言，这句话真被这孩子说着了呢！从今以后，我也不做诗了，免得造些谣言，被他们笑话。”翠环道：“谁敢笑话你老呢！俺们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孩子，胡说乱ກ道，你老爷可别怪着我，给你老磕个头罢！”就侧着身子，朝黄人瑞把头点了几点。黄人瑞道：“谁怪着你呢，实在说的不错，倒是没有人说过的话！可见‘当局者迷，旁观看清’。”
却说老残由á东昌府动身，打算回省城去，一日，走到齐河县城南门觅店，看那街上，家家客店都是满的，心里诧异道：“从来此地没有这么เ热闹。这是甚么缘故呢？”正在踌躇，只见门外进来一人，口中喊道：“好了，好了！快打通了！大约明日一早ຉ晨就可以过去了！”老残也无暇访问，且找了店家，同道：“有屋子没有？”店家说：“都住满了，请到เ别ี家去罢。”老残说：“我已๐走了两家，都没有屋子，你可以对付一间罢，不管好歹。”店家道：“此地实在没法了。东隔壁店里，午后走了一帮客，你老赶紧去，或者还没有住满呢。”
黄龙子道：“这就是北拳南革了。北拳之ใ乱，起于戍子，成于甲午，至庚子，子午一冲而爆，其兴也勃然，其灭也忽然，北方之强也。其信从者，上白宫闱，下至将相而止，主义แ为‘压汉’。南革之乱，起于戊戌，成于甲辰，至庚戌，辰戌一冲而爆，然其兴也渐进，其灭也潜消，南方แ之ใ强也。其信从者，下自士大夫，上亦至将相而止，主义แ为‘逐满’。此二乱党，皆所以酿劫运，亦皆所以开文明也。北拳之ใ乱ກ，所以渐渐逼出甲â辰之变法；南革之乱ກ，所以逼出甲寅之变法。甲寅之后，文明大著，中ณ外之ใ猜嫌，满、汉之ใ疑ທ忌，尽皆销灭。魏真人《参同契》所说，‘元年乃ี芽滋’，指甲â辰而言。辰属上，万物生于土，故甲辰以后为文明芽滋之世，如木之ใ坼甲â，如笋之解箨。其实，满目所见者皆木甲竹箨也，而真苞已隐藏其中ณ矣。十年之ใ间，锋甲渐解，至甲寅而齐。寅属木，为花萼之象。甲â寅以后为ฦ文明华敷之世，虽灿烂可观，尚不足与他国齐趋并驾。直至甲子，为文明结实之世，可以自立矣。然后由欧洲新า文明进而复我三皇五帝旧文明，进于大同之世矣。然此事尚远，非三五十年事也。”
子平又问：“这地毯是什么做的呢？”答：“俗名叫做‘蓑草’。因为可以做蓑衣用，故名。将这蓑á草半枯时，采来晾干，劈成细丝，和麻织成的。这就是玙姑的手工。山地多潮湿，所以先用云母铺了，再加上这蓑á毯，人就不受病了。这壁上也是云母粉和着红色胶泥涂的，既御潮湿，又避寒气，却比你们所用的石灰好得多呢。”
刹้那ว未除人我相，天花粘满护身云。
你道是甚么缘故呢？原来这山路，行走的人本来不多，故那路上积的雪，比旁้边稍为浅些，究竟还有五六寸深，驴子走来，一步步的不甚吃力。子平又贪看山上雪景，未曾照顾后面的车子，可知那小车轮子，是要压倒地上往前推的，所以积雪的阻力显得很大，一人推着，一人挽着，尚走得不快，本来去驴子已落后有半里多路了。申子平陷在雪中，不能举ะ步，只好忍着性子，等小车子到。约有半顿饭工ื夫，车子到了，大家歇下来想法子。下头人固上不去，上头的人也下不来。想了半天，说：“只好把捆行李的绳子解下两恨，接续起来，将一头放了下去。”申ã子平自己系在腰里，那一头，上边四五个人齐力收绳，方才把他吊了上来。跟随人替他把身上雪扑了又扑，然后把驴子牵来，重复骑上，慢慢的行。
东造道：“如阁下所说，自然是极妙的法则。但是此人既不肯应镖局之聘，若是兄弟衙署里请他，恐怕也不肯来，如之ใ何呢？”老残道：“只是你去请他，自然他不肯来的，所以我须ี详详细细写封信去，并拿救一县无辜良民的话打动他，自然他就肯来了。况他与我交情甚厚，我若劝他，一定肯的。因为ฦ我二十几岁的时候，看天下将来一定有大乱，所以极力留心将才，谈兵的朋友颇多。此人当年在河南时，我们是莫逆之ใ交，相约倘若国家有用我辈的日子，凡我同人，俱要出来相助为理的。其时讲舆地，讲阵图，讲制造，讲武功的，各样朋友都有。此公便是讲武功的巨擘。后来大家都明白了：治天下的，又是一种人才，着是我辈所讲所学，全是无用的。故尔各人都弄个谋生之道，混饭吃去，把这雄心便抛入东洋大海ร去了。虽如此说，然当时的交情义气，断ษ不会败坏的。所以我写封信去，一定肯来的。”
老残当时上去，见了东造，彼此作了个揖。东造让到เ里间屋内坐下，嘴里连称：“放肆，我换衣服。”当时将官服脱去，换了便服，分宾主坐下，问道：“补翁是几时来的？到เ这里多少天了？可是就住在这店里吗？”老残道：“今日到เ的，出省不过六七天，就到此地了。东翁是几时出省？到过任再来的吗？”东造道：“兄弟也是今天到，大前天出省。这夫马人役是接到省城去的。我出省的前一天，还听姚云翁说：宫保看补翁去了，心里着实难过，说自己一生契童名士，以为无不可招致主ว人，今日竟遇着一个ฐ铁君，真是浮ด云富贵。反心内照，愈觉得龌龊不堪了！”
老残道：“于家后来怎么เ样呢，就不想报仇吗？”老董说道：“那有甚么法子呢！民家被官家害了，除却忍受，更有什么法子？倘若是上控，照ั例仍旧回来审问，再落在他手里，还不是又饶上一个吗？
老残心里想道：“本想再为盘桓两ä夭，看这光景，恐无谓的纠缠，要越逼越紧了。‘三十六计，走为上计’。”当夜遂写了一封书，托高绍殷代谢庄宫保的厚谊。天夫明，即将店帐算清楚，雇了一辆二把手的小车，就出城去了。
过了一日，老残下午无事，正在寓中闲坐，忽见门口一乘蓝呢轿落下，进来一个ฐ人，口中ณ喊道：“铁先生在家吗？”老残一看，原来就是高绍殷，赶忙迎出，说：“在家，在家。请房里坐“只是地方卑污，屈驾的很。”绍殷一面道：“说那ว里的话！”一面就往里走。进得二门，是个朝东的两ä间厢房。房里靠南一张砖炕，炕上铺着被褥；北面一张方แ桌，两ä张椅子；西面两ä个小小竹箱。桌上放了几本书，一方แ小砚台，几枝笔，一个印色盒子。老残让他上坐了。他就随手揭过书来，细细一看，惊讶道：“这是部宋版张君房刻木的《庄子》，从那里得来的？此书世上久ื不见了，季沧苇、黄丕烈诸人俱来见过，要算希世之宝呢！”老残道：“不过先人遗留下来的几本破书，卖又不值钱，随便带在行箧，解解闷儿，当小说书看罢了，何足挂齿。”再望下翻，是一本苏东坡手写的陶诗，就是毛子晋所仿刻的祖本。
次日六点钟็起，先到เ南门内看了舜井。又出南门，到历山脚๐下，看看相传大舜昔日耕田的地方แ。及至回店，已有九点钟的光景，赶忙吃了饭，走到明湖居，才不过十点钟时候。那明湖居本是个大戏园子，戏台前有一百多张桌子。那ว知进了园门，园子里面已经坐的满满的了，只有中间七八张桌子还无人坐，桌子却都贴着“抚院定”‘学院定”等类红纸条儿。老残看了半天，无处落脚，只好袖子里送了看坐儿的二百个钱，才弄了一张短板凳，在人缝里坐下。看那戏台上，只摆了一张半桌，桌子上放了一面板鼓，鼓上放了两ä个铁片儿，心里知道这就是所谓梨花简了，旁้边放了一个ฐ三弦子，半桌后面放了两ä张椅子，并无一个人在台上。偌大的个戏台，空空洞洞，别无他物，看了不觉有些好笑。园子里面，顶着篮子卖烧饼油条的有一二十个ฐ，都是为那ว不吃饭来的人买了充饥的。
相悯不过一点钟之久ื，那ว船来得业已๐甚近。三人用远镜凝神细看，原来船身长有二十二四丈，原是只很大的船。船主ว坐在舵楼之ใ上，楼下四人专管转舵的事。前后六枝桅杆，挂若六扇旧帆，又有两ä枝新桅，挂着一扇簇新的帆，一扇半新不旧的帆，算来这船便有八枝桅了。船身吃载很重，想那舱里一定装ณ的各项ำ货物。船面上坐的人口，男男女女，不计其数，却无篷窗等件遮盖风日，同那天津到北京火车的三等客位一样，面上有北风吹着，身上有浪ฐ花溅着，又湿又寒，又饥又怕。看这船上的人都有民不聊生的气象。那八扇帆下，备有两人专营绳脚๐的事。船头及船帮上有许多的人，仿佛水手的打扮。
当下人瑞对王子谨道：“我想阁下齐东村一案，只有请补翁写封信给宫保，须派白子寿来，方得昭雪；那ว个ฐ绝物也不敢过于倔强。我辈都是同官，不好得罪他的；补翁是方แ外人，无须ี忌讳。尊意以为何如？”子谨听了，欢喜非常，说：“贾魏氏活该有救星了！好极，好极！”老残听得没头没脑，答应又不是，不答应又不是，只好含糊唯诺。
当时火已全熄，县官要扯二人到衙门去住。人瑞道：“上房既ຂ未烧着，我仍可以搬入去住，只是铁ກ公未免无家可归了。”老残道：“不妨，不妨！此时夜已๐深，不久便自天明。天明后，我自会上街置办行李，毫不碍事。”县官又苦苦的劝老残到เ衙门里去。老残说：“我打搅黄兄是不妨的，请放心罢。”县官又殷勤问：“烧些甚么东西？未免大破财了。但是敝县购办得出的，自当稍尽绵薄。”老残笑道：“布衾一方แ，竹筒一只，布衫裤两件，破书数本，铁串铃一枚，如此而已。”县官笑道：“不确罢。”也就笑着。
正要告辞，只见地保同着差人，一条铁索，锁了一个ฐ人来，跪在地下，像鸡子签米似的，连连磕头，嘴里只叫：“大老爷天恩！大老爷天恩！”那地保跪一条腿在地下，喊道：“火就是这个ฐ老头儿屋里起的。请大老爷示ิ：还是带回衙门去审，还是在这里审？”县官便问道：“你姓甚么เ？叫甚么เ？那里人？怎么样起的火？”只见那ว地下的人又连连磕头，说道：“小的姓张，叫张二，是本城里人，在这隔壁店里做长工。因为ฦ昨儿从天明起来，忙到晚上二更多天，才稍为空闲一点，回到เ屋里睡觉。谁知小衫裤汗湿透了，刚睡下来，冷得异样，越冷越打战战，就睡不着了。小的看这屋里放看好些粟秸，就抽了几根，烧着烘一烘。又想起窗户台上有上房客人吃剩下的酒，赏小的吃的，就拿在火上煨热了，喝了几锺。谁知道一天乏透的人，得了点暖气，又有两ä杯酒下了肚，糊里涂糊，坐在那里，就睡着了。刚睡着，一霎儿的工夫，就觉得鼻子里烟呛的难受，慌忙睁开眼来，身上棉袄已经烧着了一大块，那ว粟秸打的壁子已๐通着了。赶忙出来找水来泼，那火已๐自出了屋顶ะ，小的也没有法子了。所招是实，求大老爷天恩！”县官骂了一声“浑蛋”说：“带到衙门里办去罢！”说罢，立起身来，向黄、铁二公告辞：又再三叮嘱人瑞，务必设法玉成那一案，然后的匆匆去了。
那时火已熄尽，只冒白气。人瑞看着黄升带领ๆ众人，又将物件搬入，依旧ງ陈列起来。人瑞道：“屋子里烟火气太重，烧盒万寿香来熏熏。”人瑞笑向老残道；“铁公，我看你还忙着回屋去不回呢？”老残道：“都是被你一留再留的。倘若我在屋里，不至于被他烧得这么干净。”人瑞道，“咦！不言臊！要是让你回去，只怕连你还烧死在里头呢！你不好好的谢我，反来埋怨我，真是不识好歹。”老残道：“难道我是死人吗？你不赔我，看我同你干休吗！”
说着，只见门帘揭起，黄升领ๆ了一个戴大帽子的进来，对着老残打了一个千儿，说：“敝上说给铁大老爷请安。送了一副铺盖来，是敝上自己用的，腌臢点，请大老爷不要嫌弃，明天叫裁缝赶紧ู做新的送过来，今夜先将就点儿罢。又狐皮袍子马褂一套，请大老爷随便用罢。”老残立起来道：“累你们贵上费心。行李暂且留在这里，借用一两ä天，等我自己买了，就缴还。衣裳๙我都已经穿在身上，并没有烧掉，不劳贵上费心了。回去多多道谢。”那ว家人还不肯把衣服带去。仍是黄人瑞说：“衣服，铁老爷决不肯收的。你就说我说的，你带回去罢。”家人又打了个千儿去了。
老残道：“我的烧去也还罢了，总是你瞎倒乱，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，你说冤不冤呢？”黄人瑞道：“那才更不要紧ู呢！我说他那铺盖总共值不到十两ä银子，明日赏他十五两ä银子，他妈要喜欢的受不得呢。”翠环道：“可不是呢，大约就是我这个倒霉的人，一卷铺盖害了铁爷许多好东西都毁掉了。”老残道：“物件到เ没有值钱的，只可惜我两ä部宋板书，是有钱没处买的，未免可惜。然也是天数，只索听他罢了。”人瑞道：“我看宋板书到เ也不稀奇，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，岂不是失了你的衣着饭碗了吗？”老残道：“可不是呢。这可应该你赔了罢，还有甚么说的？”人瑞道：“罢，罢，罢！烧了他的铺盖，烧了你的串铃。大吉大利，恭喜，恭喜！”对着翠环作了个揖，又对老残作了个揖，说道：“从今以后，他也不用做卖皮的婊子，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ณ了！”
老残大叫道：“好，好，骂的好苦！翠环，你还不去拧他的嘴！”翠环道：“阿弥陀佛！总是两位的慈悲！”翠花点点头道：“环妹由此从良，铁ກ老由此做官，这把火倒也实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，我也得替二位道喜。”老残道：“依你说来，他却从良，我却从贱了？”黄人瑞道：“闲话少讲，我且问你：是说话是睡？如睡，就收拾行李；如说话，我就把那ว奇案再告诉你。”随即大叫了一声：“来啊！”
老残道：“你说，我很愿意听。”人瑞道：“不是方才说到贾家遣丁抱告，说查出被人谋害的情形吗？原来这贾老儿桌上有吃残了的半个ฐ月饼，一大半人房里都有吃月饼的痕迹。这月饼却是前两天魏家送得来的。所以贾家新承继来的个儿子名叫贾干，同了贾探春告说是他嫂子贾魏氏与人通奸，用毒药谋害一家十三口性命。
齐河县王子谨就把这贾干传来，问他奸夫是谁，却又指不出来。食残的月饼，只有半个，已经擘碎了，馅子里却是有点砒霜。王子谨把这贾魏氏传来，问这情形。贾魏氏供：‘月饼是十二日送来的。我还在贾家，况当时即有人吃过，并未曾死。’又把那魏老儿传来。魏老儿供称：‘月饼是大街上四美斋做的，有毒无毒，可以质证了。’及至把四美斋传来，又供月饼虽是他家做的，而馅子却是魏家送得来的。就是这一节，却不得不把魏家父女暂且收管。虽然收管，却未上刑é具，不过监里的一间空屋，听他自己去布置罢了。子谨心里觉得仵作相验，实非中ณ毒；自己้又亲身细验，实无中毒情形。即使月饼中有毒，未必人人都是同时吃的，也没有个毒轻毒重的分别吗？
苦主家催求讯断得紧ู，就详了抚台，请派员会审。前数日，齐巧派了刚圣慕来。此人姓刚，名弼，是吕谏堂的门生，专学他老师，清廉得格登登的。一跑得来，就把那魏老儿上了一夹棍，贾魏氏上了一拶子。两ä个ฐ人都晕绝过去，却无口供。那知冤家路儿窄：魏老儿家里的管事的却是愚忠老实人，看见主翁吃这冤枉官司，遂替他筹了些款，到城里来打点，一投投到一个乡绅胡举人家。”
说到此处，只见黄升揭开帘子走进来，说：“老爷叫呀。”人瑞道：“收拾铺盖。”黄升道：“铺盖怎样放法？”人瑞想了一想，说：“外间冷，都睡到里边去罢。”就对老残道：“里间炕很大，我同你一边睡一个，叫他们姐儿俩打开铺盖卷睡当中ณ，好不好？”老残道：“甚好，甚好。只是你孤栖了。”人瑞道：“守着两个ฐ，还孤栖个甚么呢？”老残道：“管你孤栖不孤栖，赶紧ู说，投到这胡举人家怎么样呢？”要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