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老板&#，绿女就来啦。那姑娘到เ店里来，
这宣阳坊里就数孙老板足智多谋。王仙客有神经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，大概她有月经不调，我看你们就巴不得他犯起病来吃屎喝尿。自从她不见了，他犯了毛病还有我，老娘不把你们的肠子掏出来，就算他妈后娘养的！
王仙客一走。甚至是吏部尚书也有可能，照顾了他不少生意。这娘们儿堵着&#，总要买最贵重的鹿胎育，还来挑拨离间。不过你们也别，孙老板再也不定这样贵重的药，恐怕定来卖不出去。如此说来，黑头的无双家里是个大官，他记得五年前黑&#x。说从来没见过宣阳坊里这样的混蛋人&，他的解释合情合理，叫人没法不相信。但是他自己却不相信自己的话。以前王仙客到เ坊里来。孙老板说不认识他，那ว时心里就有点沉甸甸；现在王仙客找到了无双，他又有点怏怏的不乐意，这是什么เ原因，他自己้也说不清。
下雪那天下午，黑铁公寓的管理员在办公室里喝茶，看到40่1号的红灯亮了起来。红灯连闪了两下才熄灭了，这表示ิ住户想要出去散步。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。他把脚๐从桌子上拿下来，穿上大头靴子，套上他的黑皮夹克，从办公室里出去，走到4๒0่1门前，看到เ里面的女孩已经准备停当：她把头束成了马尾辫，脸上化了淡妆，穿着白色的衬衣，黑色的紧身裤，脚上穿着长筒皮靴——看来她已๐经知道外面在下雪。她手里拿了一个白信封。这位管理员是个秃顶的彪形大汉，他从皮带上提起钥匙串，把铁门打开。此时那个女孩把信封塞到他上衣口袋里——信封里是小费。管理员说：用不着这样——然后又改口道：用不着现在给。但是钱已经给了。管理员看了一下这间房子：这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是黑色的，黑色的矮床，床上罩着黑色的床罩，黑色的钢๐管椅子，黑色的终端台上，放着黑色的pc机——机器是关着的。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，用不着他尽督促、管理之责。正如他平时常说的，401的房客最让人省心。桌面上还有一个黑色的瓷杯子，里面盛着冒气的热咖啡。管理员建议道：先把咖啡喝了吧。那个女孩没有回答，只是面露不耐烦之色——这位房客虽让人省心，但是很高傲。于是他走向那张几乎ๆ看不见的黑皮沙，叉开双腿坐了下来。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，站到他两腿之ใ间，然后转过身去，跪在地板上，把双手背到เ身后。管理员在牙缝里出了一口气，俯下身去，用手按住她的后脑，让她把头低得更低，直至面颊贴到冷冰冰的地板，然后从袖筒里掏出一根麂皮绳索，很熟练地把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。我说的这件事生在黑铁时代，黑铁ກ时代的人有很多怪癖。这位管理员像一位熟ງ练的理师在给女顾ุ客洗头，一面缠绕着绳子，一面说：紧了说话啊。但那ว个女孩没有说话——看来松紧适中。等到捆绑完毕，他把她扶了起来，转过她的身子，左ุ右端详了一番，看到เ脸上没有沾到土，头也没有散乱，就从衣架上拿起黑色的斗篷，给她围在身上，系好了带子。随后他又看到墙上还挂有一顶ะ黑色的女帽，就把它拿到手里，想要戴到เ她的头上。但那女孩摇了摇头，于是他又把帽子挂在墙上，然后打开了铁ກ门，让她走在前面，两个人一起到漫天的大雪里去散步。
有件事你可能早就看出来了：现在你很少能看到青年，也很少看到中年人，能见到的中青年里还有不少像我表哥那样是假的。这是因为你看到的人都没有文化，老年人常常错过了受教育的机会，小孩子还没有受教育。而中青年已๐经受过了教育，后悔也来不及了。所以当眼前这位女孩说“两个小流氓”时，欧阳答道：总比老流氓好吧。——不是流氓的人一定要落到เ流氓手里，而流氓非老即小，你别ี无选择了。我拖过一把椅子来，想要解开捆在手臂上的皮条：这不是一根皮条，是一束细皮条，系了很多扣。我一个一个解着，但注意力都在手臂上。在屋顶那盏水银灯照ั耀下，手臂上反射着暗淡的光。我禁不住在上面吻了一下。她冷冷地问道：怎么回事？我答道：阿姨，我喜欢你。她听了一哆嗦，大概是气的。
我很小时就离开了学校，做过各种各样的事情，现在我在学校里当电工。人家看到我时说：嘿，这小电工ื。他们说我怎么看都不像十八岁，想当电å工就不能ม低于十八岁——这又有什么呢，岁数的问题我们来想办法。一年前我在开大货车，那时候我二十岁，警察看我不像，就塞点钱好了。两年前我在街上摆烟摊，人家问我多大了，我说二十五岁。今年我十八岁，真是越活越年轻了。你想要我几岁，我就可以几岁，你要什么样的证明文件我都能ม找来，要不然我还能在外面混吗？总而言之ใ，我现在梳着油亮的分头，穿着贼亮的皮鞋，跷着二郎腿坐在传达室里，很像一位电工大爷，这可比驾车跑长途好多了。甭管驾驶证上几岁，我知道自己很爱打瞌睡，常把车开进沟里，开货车我是太小了点。摆烟摊受人欺负，又挣不来钱。而跟货车到新疆贩哈密瓜呢，我又吃不了这种苦。在机关学校里混事是最舒服的了。
有关我的老师，还要补充说，在小学里我有好几位老师，在中学里我有更多的老师，但在大学里只有一位老师，每一门功课，从一年级的分析到三年级的拓扑都是她教，而且一门比一门难。至于考试题目，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古怪刁钻。考完之后，你会在电子信箱里收到必须ี补考的分数，加上一骂人的打油诗：“你是一个无脑汉，两耳之间屎一团……”假如你有这样的老师，自然也会对她有极深的感情。后来在公园里，我把她抱在怀里时，她也承认自己้是存心整我们，理由是：“眼看一群小傻瓜，死命念着傻功课，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！”既ຂ然小傻瓜里有我一份，我听了当然不高兴。然后她就安慰我说：别不高兴——你们谁也没傻过我。现在落到了你手里，想怎么เ弄我就弄吧。听了这样的话，我马上替她束好衣服，理好头，整理好项上束的丝巾在公寓里干了这些天，我做这些事已经很内行了，把她扶在我身边坐好道：老师，我怎么เ会弄你？我是尊敬你的。她静坐上一会儿，又把头靠在我肩上，脸上却已经潮湿了。在黑铁公寓里，尊敬就是最大的虚伪，虚伪就是最大的轻蔑。我怎么能ม这样对待我的老师呢？我把她抱在怀里，吻她冷冷的嘴唇、松弛的下巴。与此同时，我一点都不爱她——这也是虚伪，但比尊敬要好多了。
有关我表哥的这辆吉普车，还有些需要补充的地方แ：它是蓝色的，既没有顶篷，又没有门，但车上总带着一块大苫布，到了地方就把它苫上。我表哥出门时总带着一个房客，他说是帮他算账——我表哥是个文盲，但只在理论上是这样。实际上他能算账，三位以下的加减乘๖除算得比我还快。他还有阅读的嗜好，喜欢看话本小说，床底下纸箱子里有老大一堆。虽然如此，他还是老问别人：这是多少啊？或者是：这上面说些什么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：总得装装样子吧。当然，我表哥带房客出门，不光是要她算账——我和他出门时，也坐在那ว个座位上，我表哥常常下意识地把手放在我大腿上。
我说过，我请这个秃头修过表，他还托我买过书。后来才现，他还是我的老校友。他读的也是数学系，只比我高六级。但他没有念到毕业，念到大三时，说是得了神经衰弱跟不上功课，就退学了，躲在市场街上修手表。和他同年的学生一个ฐ个都进了黑铁ກ公寓，他还在修手表。看到เ我到市场街上来，戴着大学的校徽趾高气扬的样子，他心里免不了要暗自得意，还觉得我是望乡台上唱山歌，一个不知死的鬼。直到后来他被办事处的人堵在修表亭子里，人家拿出一纸公文，告诉他说：根据新规定，你读过三年大学，也算个知识分子，应该住进公寓里。当时他还很不虚心，对来人大叫大嚷说：不该有新规定。此人身体健壮，躲在亭子里负隅顽抗，别ี人拿他也没什么办法。直到那个绿头的女孩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，并且说道：你想跟我们走呢，还是想被它在头上敲一下，然后再被我们拖走？那东西是根铁管子，有一头套着浇花的胶皮管子，很有分量，足可以把人打晕过去。秃头被她说服，跟他们走了，来到了办事处办的公寓里。他很感激她，因为她也可以不说服，径直就来打他一下。后来就是她管着他，所以他对她百依百顺ิ，很有感情一这些事情都是后来这秃头亲口告诉我的。
北京的三环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有一些铁柱子，以前我不知道是千什么的。早上有些铁柱边上有人，一只手拿着一张报纸在看。此时北风正烈，会把报纸吹走。吹走了一份，他会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另一份。在旧ງ报纸飞走之ใ后，新报纸展开之前，你会看到他的一只手被铐在柱上的一个铁ກ环里。这就是黑铁公寓的房客，在等上班的班车。我把403的房客带到เ过街天桥下，那ว里有一根铁柱子，是银行的班车站。此时我穿着一件破旧的蓝棉大衣，把头缩在领子里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铁ກ链和一把大锁来，说道：伸伸手，阿姨。只要她一伸手，我就可以把铁链从她腋下穿过去，往铁柱子上一套，把她锁在这里，然后我就可以回去睡懒โ觉——班车司机有开锁的钥匙。但是她不伸手，反而把双臂夹紧说：你陪陪我。我偏过头来，看着她，用很不讨人喜欢的口吻说道：为什么เ呀？这座天桥底下是个风口，别ี的地方刮着五级风，这里有七级。403的房客跺着脚，把双手缩在袖口里，往四下看看，忽然把嘴凑到我耳畔ึ说道：我怕在这里碰上性骚扰。这倒是个使我不能推托的理由á。我往四下看着，看到几团废报纸神地呼呼飞过，没看到有人经过。现在没人不等于总没人，我不好意思就这么เ溜掉。
无双马上被官媒打了一顿。那个老婆子一边打无双的嘴巴๒一边说，客人你怕啥！她家再不是一品官，凭什么来剥你的皮，买了吧！官宦人家小姐，细皮嫩肉，味道好得很咧！程老板没把无双买回家去，这不是因为ฦ怕了无双的威แ胁，也不是因为出不起十贯钱，而是因为坊里的人围上来。他脸色通红，支支吾吾地说，这不对，这孩子是咱们坊里的人——谁忍心——还是外坊的爷们买吧等等。他回到家里还在后悔：当了那么เ多人，被无双一顿抢白，全坊的人都知道我对无双没安好心。
程老板知道，自己้像一切人一样，干了露脸的事就记得住，干了没脸的事就记不住。也许这就是他忘了无双的原因。其实这不要紧，他并没有把她买回家，也没有破坏她的贞节，虽然这两ä件事他都想干但是并没有干出来。想起这件事对找到无双必有极大帮助，谅那王仙客也不好意思不拿出钱来相谢。
王安老爹也想起这件事来，他记得那个ฐ冬日，天极蓝而且极冷，风里夹着锋利的砂粒。老爹黄昏时经过广场，看见无双在那里被卖。当时周围已๐经没有看热闹的人，只剩下无双和几个衙门里的人。那ว个官媒正在打她，一边打一边骂：小婊子，就是你嘴硬！明天还要我陪你挨一天冻吗？
王安和衙门里的人都熟ງ，走过去一问，原来那ว无双被卖时还是那么霸道，见了有那等有钱的大爷过来就威胁道：我家是一品大官，吃了冤枉官司，早晚有昭雪的一天。我夫君王仙客一时走散，早ຉ晚回来找我。谁敢买我，我就死在他家里，叫他倒大霉云云。坊间的良民百姓都胆小怕事，听见如此说，谁也不敢买。官媒太太挨了好几天冻，十分气愤。她拧着无双的脸说，小婊子，你叫人没法疼你。明天只好卖你去当窑姐，窑子里没人怕你那些吓人的语言！
无双一听，十分害怕，她对王安说：老爹，我一辈子不求人，今天没了奈何求求你。你老人家做件好事，把我买了去，我一定好好服侍你。将来王仙客回来，叫他拿金帛重重相谢。
剩ທ下的事想起来就不好意思啦。老爹记得他当时狞笑了一声说：服侍？你还会服侍人吗？王仙客？王仙客还会回来吗？金帛？你还会有金帛ຑ吗？你爸爸大逆不道，作下这等罪孽，你还这么เ张狂，活该到窑子里去叫千人压万人骑！
王安老爹又想：这无双的爸爸是谁，作下了什么罪孽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。想必他是户部的官员，贪污了公款；是礼部的官员，弄错了礼仪；是兵部ຖ的官员，贻误了军机。这样自由联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，可见弗洛伊德的法术也治不了这种毛病。
9
现在又有必要继续大事记。宣阳坊里诸君子在同一个时间想起无双的事来，这事不能不说是很奇怪。按教科书上的记载，所谓因果关系是说一件先生的事决定了后生的事，这就是说，假如世界上有过无双，以后人家就会想起她来。但是在我这故事里恰恰相反，你必须ี遇到某件事，才能想起从前的事一时间就是如此逆行，无怪有人说相对论是中国人明的。然后继续故事：
此时王仙客在家里，和绿女谈起无双来。这个ฐ样子真该叫宣阳坊里各位君子看看——他们怀疑绿女不是好人，真个ฐ疑ທ得不虚。十冬腊月，这娘们儿躺在一盆冰水里，不是妖孽必是匪类。王仙客问她可有把握找到无双，她说没有问题。宣阳坊里这些人都有想起来的样子，至迟后天，就要真相大白。
绿女说，人人都有想不起的事情，只不过正人君子想不起的事特别多，而且让他们长记性也特别难。说到这里，绿女打个ฐ哈欠，换了话题。她说这几天我明白了一件事，你小子一点都不爱我！
王仙客赶紧赌咒誓说，他爱，爱得要命。绿女说这话鬼都不信。假如我不见了，你一定不会这样地去找。王仙客倒也同意这话。不过他说，绿女不见了，漫说是他，神仙也找不到。绿女叹口气说，你说的倒也是实话。这就是说我这辈子没指望得到太多的爱。女人弱了遭人欺，就如那ว无双一样，强了呢，又不讨人喜欢，这真是两难命题！
绿女从澡盆里站起来，接过王仙客递来的毛巾，搌去身上的水。她是绝美的女人，但是身体长得有点男性。胸ถ肌达，以至乳房都像是方的，浑身上下就像那种没太多肉但是很有劲的人。王仙客没见过无双的裸体，但是他想：无双没有这么เ美，但是一定要可爱得多。
王仙客又想，凭良心说，我不是不爱绿女，但是我更爱无双。他这么เ一想绿女就明白，她一把揪住王仙客的脖子叫起来：小子，你又出神！想的什么，从实招来！
王仙客说在想无双，说完了又后悔。绿女也说，你应该撒句谎才对，像你这样，我早晚会杀掉你。
王仙客不是不想撒谎，怎奈他不会说假话，要不然他早就找到无双了。他也禁不住要和绿女谈无双的事，也不顾这话题是多么招人讨厌。他说无双对他说过，她最讨厌嫁人，不过她又说，嫁给表哥另当别论。那ว小姑娘天真得很，现在也不知在哪里受罪。绿女听了大怒道：混蛋！成天无双无双，烦不烦？我这不是帮你找她嘛！
绿女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坏。她虽然答应帮着找无双，心里并不乐意。这也是人之常情，没有人乐意做这样的事；但是这绿女与众不同，她是以杀人为职业的人。谁也不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。王仙客做梦，常梦见她捅他一个透心凉一这种事她干出来也不算稀罕。
王仙客虽然知道他现在是踩着钢๐丝找无双，随时都会有危险，但是他还是禁不住要对绿女谈无双，因为无双还没找到，而眼前又没别的人肯听他讲。不管怎么เ说，无双是他的未婚妻，她不见了总要去找回来，这不是为了哗众取宠。绿女听了连脸皮都变绿了，她说：时至今日你还敢说她是你的未婚妻！王仙客又说，就算她不是我的未婚妻，我们俩之间还是有过婚约。无双说过，她一定要嫁我，嫁不到就和我私奔。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，我要说谎不得好死！
绿女听了这样的话，气得笑起来。她问：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？难道你活到不耐烦，想自杀又没有勇气？王仙客说，不是这样的，我是说，有这样一个无双，身材很矮；我和她在大槐树下初吻，几乎够不到她的嘴唇；因此她叫我靠树站下，她把我当棵树来爬。无双从小像男孩子一样的淘气，所以很容易就爬上来。她用两ä腿夹住我的腰，我用双手托住她的臀，我们俩就这样接吻。
绿女说，这故事听到这儿才听出一点意思。接着讲，后来怎样。后来吗？后来我们走出小巷，无双给我一方แ手绢说：表哥，擦擦嘴，别叫别ี人看见。我一直保存着那ว方แ手绢，直到你把它烧了。你想想看，这些事像不像是我编出来的？
绿女说，我从来就没怀疑ທ无双存在。现在不但我，宣阳坊里每一个ฐ人都相信她存在，只要找到เ她就能得一大笔赏，谁会说她不存在。王仙客说：他们还是不能想到เ无双的下落，因为他们找无双只是为了钱。所以他要对绿女讲这些话：是这样一个无双不见了，他要把她找回来。拜托拜托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