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此，我，四，我真有点怕，我估摸已经走到了小桥的桥头上，让我毛骨悚然，我就紧闭双眼。此时，我简直是悲哀至极，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幽径的情趣呢？
这一年的深秋，三，我不敢再看那，又从秦皇乘火车回到เ了阔别1้2年的北京当时叫北平。由于战争关系，津浦æ路早ຉ已๐不通，回北京只能走海路，从那里到北京的铁路由美国少爷兵把守，所以还能ม通车。到了北京以后，一片“落叶满长安”的悲凉气象。我先在沙滩红楼暂住，随即拜见了汤用彤先生。按北大当时的规定，从海ร外得到了博士学位回国的人，只能任副教授，在清华叫做专任讲师，经过几年的时间，才能转为ฦ正教授。我当然不能例外，而且心悦诚服，没有半点非分之想。然而过了大约一周的光景，汤先生告诉我，我已被聘为正教授，兼东方语言文学系的系主任。这真是石破天惊，大大地出我意料é。我这个当一周副教授的纪录，大概也可以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。说自己不高兴，那是谎言，那ว是矫情。由此也可以看出老一辈学者对后辈的提携和爱护。
吃过晚饭，7点半到meyer家去，同irmgａrd打字。她劝我不要离开德国。她今天晚上特别活泼可爱。我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她。但又有什么เ办法？像我这样一个人不配爱她这样一个美丽ษ的女孩子。
郑敏先生接下去在下面又写道：
第三，但是，我在这里却遇到了矛盾。按理说，“自述”写到哪一年，“总结”也应该做到哪一年。可是，事实上却难以做到，“自述”可以戛然而止，而“总结”则难以办到เ。许多工ื作是有连续性的。“总结”必须总结一个ฐ全过程，不能说停就停。因此，同这部《自述》不能同步进行，“总结”一直写到眼前。将来“自述”写到1้99๗7年时，“总结”不必改动，还会是适合的、有用的。
人处在家庭和社ุ会中，有时候恐怕需要讲点容忍的。
在外国知识分子中，只有印度的同中国的有可比性。印度共有四大种姓，为ฦ的是婆罗门。在印度古代，文化知识就掌握在他们手里，这个最高种姓实际上也是他们自封的。他们是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，在社会上受到普遍的尊敬。然而却有一件天大的怪事，实在出人意料。在社ุ会上，特别是在印度古典戏剧中，少数婆罗门却受到极端的嘲弄和污蔑，被安排成剧中ณ的丑角。在印度古典剧ຕ中，语言是有阶级性的。梵文只允许国王、帝师当然都是婆罗门和其他高级男ç士们说，妇女等低级人物只能说俗语。可是，每个剧中都必不可缺少的丑角也竟是婆罗门，他们插科打诨，出尽洋相，他们只准说俗语，不许说梵文。在其他方แ面也有很多嘲笑婆罗门的地方。这有点像中国古代嘲笑“腐儒”的做法。《儒林外史》中就不缺少嘲笑“腐儒”——也就是落魄的知识分子——的地方แ。鲁迅笔下的孔乙๗己也是这种人物。为ฦ什么中ณ印同出现这个现象呢？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研究课题。
那么เ，我作为一个ฐ老人，要对你们说些什么座右铭呢？你们想要从我这里学些什么เ经验呢？我没有多少哲理，我也讨厌说些空话、废话、假话、大话。我一无灵丹妙药，二无锦囊妙计。我只有一点明白易懂简单朴素า、迹近老生常谈又确实是真理的道理。我引一宋代大儒朱子的诗：
--------ๅ---ๅ-
老少之间
-ๅ------ๅ--ๅ--ๅ-
在任何国家，任何时代的任何社会里，都会有老年人和青少年人同时并存。从年龄上来说，这是社ุ会的两极，中ณ间是中年，这样一些不同年龄的阶层，共同形成了我们的社ุ会，所谓芸芸众生者就是。
从社会方面来讲，这个模式是不变的，是固定的。但是，从每一个ฐ人来说，它却是不固定的，经常变动的。今天你是少年，转瞬就是中年。你如果不中途退席的话，前面还有一个老年阶段在等候着你。老年阶段以后呢？那谁都知道，用不着细说。
想要社会安定，就必须ี处理好这三个年龄阶段之间的关系，特别是社ุ会两ä极的老年与少年的关系。现在人们有时候讲到เ“代沟”——我看这也是舶来品——有人说有，有人说无，我是承认有的。因为事实就是如此，是否认不掉的。而且从某种意义แ上来说，有“代沟”正标明社会在不断前进。如果不前进，“沟”从何来？
承认有“代沟”，不就万事大吉。真要想保持社ุ会的安定团结，还必须ี进一步对“沟”两边的具体情况加以分析。中ณ年这一个ฐ中间阶段，我先不说，我只分析老少这两极。
一言以蔽之，这两极各有各的优缺点。老年人人生经历多，识多见广，这是优点。缺点往往是自以为ฦ是，执拗固执。动不动就是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面还多，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。个别人仕途失意，牢骚满腹：“世人皆醉而我独醒，世人皆浊而我独清。”简直变成了九斤老太，唠唠叨叨，什么都是从前的好。结果惹得大家都不痛快。
我想在这里特别提出一个ฐ我个人观察到的老年人的缺点，就是喜欢说话，喜欢长篇言。开一个会两ä小时，他先包办一半，甚至四分之三。别人不耐烦看表，他老眼昏花，不视不见，结果如何，一想便知。听说某大学有一位老教授，开会他一言，有经验的人士就回家吃饭。酒足饭饱，回来看，老教授的言还没有结束，仍然在那ว里“悬河泻水”哩。
因此，我对老年人有几句箴言：老年之ใ人，血气已衰；刹车失灵，戒之ใ在说。
至于年轻人，他们朝气蓬ศ勃，进取心强。在他们眼前的道路上，仿佛铺满了玫瑰花。他们对任何事情都不畏缩，九天揽月，五洋捉鳖，易如反掌，唾手可得。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精神，只能ม保护，不能挫伤。然而他们的缺点就正隐含在这种优点中。他们只看到玫瑰花的美，只闻到เ玫瑰花的香；他们却忘记了玫瑰花是带刺๐的，稍不留心，就会扎手。
那么，怎么办呢？我没有什么高招，我只有几句老生常谈：老年少年都要有自知之明，越多越好。老的不要“倚老卖老”，少的不要“倚少卖少”。后一句话是我杜撰出来的，我个人认为，这个杜撰是正确的。老少之间应当互相了解，理解，谅解。最重要的是谅解。有了这个谅解，我们社会的安定团结就有了保证。
1้994年7月3日
----ๅ--------ๅ
八十述怀
-ๅ-ๅ--ๅ--ๅ--ๅ--ๅ--
我从来没有想到，我能ม活到80岁；如今竟然活到เ了80岁，然而又一点也没有80岁的感觉。岂非咄咄怪事！
我向无大志，包括自己活的年龄在内。我的父母都没有活过5๓0；因此，我自己的原定计划是活到เ5๓0。这样已๐经过了父母，很不错了。不知怎么一来，宛如一场春，我活到了50岁。那里正值所谓三年自然灾害，我流年不利，颇็挨了一阵子饿。但是，我是“曾经沧海难为水”，在二次世界大战时，我正在德国，我经受了而今难以想象的饥饿的考验，以致失去了饱的感觉。我们那一点灾害，同德国比起来，真如小巫见大巫；我从而顺利地渡过了那一场灾害，而且我当时的精神面貌是我一生最好的时期，一点苦也没有感觉到，于不知不觉中ณ冲破了我原定的年龄计划，渡过了50岁大关。
50一过，又仿佛一场春似的，一下子就到เ了古稀之年，不容我反思，不容我踟蹰。其间跨越了一个十年浩é劫。我当然是在劫难逃，被送进牛棚。我现在不知道应当感谢哪一路神灵：佛祖、上帝、安拉；由于一个万分偶然的机缘，我没有走上绝路，活下来了。活下来了，我不但没有感到特别高兴，反而时有悔愧之感在咬我的心。活下来了，也许还是有点好处的。我一生写作翻译的gao潮，恰恰出现在这个期间。原因并不神秘：我获得了余裕ษ和时间。在浩劫期间，我被打得一佛出世，二佛升天。后来不打不骂了，我却变成了“不可接触者”。在很长时间内，我被分配挖大粪，看门房，守电话，信件。没有以前的会议，没有以前的言。没有人敢来找我，很少人有勇气同我谈上几句话。一两年内，没收到一封信。我服从任何人的调遣与指挥，只敢规规矩矩，不敢乱ກ说乱ກ动。然而我的脑筋还在，我的思想还在，我的感情还在，我的理智还在。我不甘心成为ฦ行尸走肉，我必须ี干点事情。二百多万字的印度大史诗《罗摩衍那》，就是在这时候译完的。“雪夜闭门写禁文”，自谓此乐不减羲皇上人。
又仿佛是一场缥缈的春，一下子就活到了今天，行年8๖0矣，是古人称之ใ为耄耋之年了。倒退二三十年，我这个在寿命上胸ถ无大志的人，偶尔也想到耄耋之年的情况：手拄拐杖，白须飘胸，步履维艰，老态龙钟็。自谓这种事情与自己无关，所以想得不深也不多。哪里知道，自己้今天就到เ了这个年龄了。今天是新年元旦，从夜里零时起，自己้已是不折不扣的8๖0老翁了。然而这老景却真如古人诗中所说的“青霭入看无”，我看不到เ什么เ老景。看一看自己的身体，平平常常，同过去一样，看一看周围的环境，平平常常，同过去一样。金色的朝阳从窗子里流了进来，平平常常，同过去一样。楼前的白杨，确实粗了一点，但看上去也是平平常常，同过去一样。时令正是冬天叶子落尽了，但是我相信，它们正蜷缩在土里，做着春天的。水塘里的荷花只剩下残叶，“留得枯荷听雨声”，现在雨没有了，上面只有白皑皑的残雪。我相信，荷花们也蜷缩在淤泥中，做着春天的。总之ใ，我还是我，依然故我；周围的一切也依然是过去的一切……
我是不是也在做着春天的呢？我想，是的。我现在也处在严寒中，我也着春天的到来。我相信英国诗人雪莱的两ä句话：“既然冬天已๐经到了，春天还会远吗？”我着楼前的白杨重新า长出了浓密的绿叶；我着池塘里的荷花重新冒出了淡绿的大叶子；我着春天又回到了大地上。
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，“80”这个数目字竟有这样大的威力，一种神秘的威力。“自己已经80岁了！”我吃惊地暗自思忖。它逼迫着我向前看一看，又回头看一看。向前看，灰蒙蒙的一团，路不清楚，但也不是很长。确实没有什么เ好看的地方。不看也罢。
而回头看呢，则在灰蒙蒙的一团中ณ，清晰地看到เ了一条路，路极长，是我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，这条路的顶端是在清平县的官庄。我看到了一片灰黄的土房，中间闪着苇塘里的水光，还有我大奶奶和母亲的面影。这条路延伸出来，我看到了泉城的大明湖。这条路又延伸出去，我看到了水木清华，接着又看到德国小城哥廷根斑á斓的秋色，上面飘动着我那母亲似的女房东和祖父似的老教授的面影。路陡然又从万里之外折回到神州ะ大地，我看到了红楼ä，看到了燕园的湖光塔影。令人泄气而且大煞ย风景的是，我竟又看到了牛棚的牢头禁子那一副牛头马面似的狞恶的面孔。再看下去，路就缩住了，一直缩到เ我的脚下。
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，我走过阳关大道，也走过独木小桥。路旁有深山大泽，也有平坡宜人；有杏花春雨，也有塞北秋风；有山重水复，也有柳暗花明；有迷途知返，也有绝处逢生。路太长了，时间太长了，影子太多了，回忆太重了。我真正感觉到เ，我负担不了，也忍受不了，我想摆脱掉一切，还我一个自由自在身。
回头看既然这样沉重，能不能向前看呢？我上面已经说到เ，向前看，路不是很长，没有什么好看的地方แ。我现在正像鲁迅的散文诗《过客》中的一个ฐ过客。他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走来的，终于走到了老翁和小女孩的土屋前面，讨了点水喝。老翁看他已经疲惫不堪，劝他休息一下。他说，“从我还能ม记得的时候起，我就在这么走，要走到一个ฐ地方去，这地方แ就在前面。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，现在来到这里了。我接着就要走向那边去……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，叫唤我，使我息不下。”那边，西边是什么地方呢？老人说：“前面，是坟。”小女孩说：“不，不，不的。那ว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，野蔷薇，我常常去玩，去看他们的。”
我理解这个ฐ过客的心情，我自己也是一个过客，但是却从来没有什么声音催着我走，而是同世界上任何人一样，我是非走不行的，不用催促，也是非走不行的。走到什么地方แ去呢？走到เ西边的坟那里，这是一切人的归宿。我记得屠格涅ื夫的一散文诗里，也讲了这个意思。我并不怕坟，只是在走了这么เ长的路以后，我真想停下来休息片刻。然而我不能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，反正是非走不行。聊以zi9ei的是，我同那个老翁还不一样，有的地方แ颇像那ว个小女孩，我既看到เ了坟，也看到野百合和野蔷薇。
我面前还有多少路呢？我说不出，也没有仔细想过。冯友兰先生说：“何止于米？相期以茶。”“米”是8๖8๖岁，“茶”是10่8岁。我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，我是“相期以米”。这算不算是立大志呢？我是没有大志的人，我觉得这已经算是大志了。
我从前对穷通寿夭也是颇有一些想法的。十年浩劫以后，我成了陶渊明的志同道合者。他的一诗，我很欣赏：
纵浪大化中，
不喜亦不惧。
应尽便须ี尽，
无复独多虑。
我现在就是抱着这种精神，昂然走上前去。只要有可能，我一定做一些对别人有益的事，绝不想成为行尸走肉。我知道，未来的路也不会比过去的更笔直、更平坦。但是我并不恐惧。我眼前还闪动着野百合和野蔷薇的影子。
19๗91้年1้月1日
---ๅ------ๅ---
九十述怀1
----------ๅ--ๅ
杜甫诗：“人生七十古来稀。”对旧ງ社会来说，这是完全正确的，因为它符合实际情况。但是，到了今天，老百姓却创น造了三句顺口溜：“七十小弟弟，八十多来兮，九十不稀奇。”这也是完全正确的，因为它符合实际情况。
但是，对我来说，却另有一番纠葛。我行年90่矣，是不是感到不稀奇呢？答案是：不是，又是。不是者，我没有感到不稀奇，而是感到稀奇，非常地稀奇。我曾在很多地方都说过，我在任何方แ面都是一个没有雄心壮志的人，我不会说大话，不敢说大话，在年龄方面也一样。我的第一本账只计划活40่岁到เ50่岁。因为我的父母都只活了四十多岁，遵照遗传的规律，遵照ั传统伦理道德，我不能也不应活得过了父母。我又哪里知道，仿佛一转瞬间，我竟活过了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年，又进入了耄耋的境界，要向期颐๖进军了。这样一来，我能不感到稀奇吗？
但是，为ฦ什么又感到不稀奇呢？从目前的身体情况来看，除了眼睛和耳朵有点不算太大的问题和腿脚不太灵便外，自我感觉还是良好的，写一篇一两千字的文章，倚马可待。待人接物，应对进退，还是“难得糊涂”的。这一切都同十年前，或者更长的时间以前，没有什么两样。李太白诗：“高堂明镜悲白。”我不但已全白有人告诉我，又有黑长出，而且秃了顶。这一切也都是事实，可惜我不是电影明星，一年照不了两次镜子，那ว一切我都不视不见。在潜意识中ณ，自己还以为是“朝如青丝”哩。对我这样无知无识、麻木不仁的人，连上帝ຓ也没有办法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我怎么能会不感到不稀奇呢？
但是，我自己又觉得，我这种精神状态之所以能够产生，不是没有根据的。我国现行的退休制ๆ度，教授年龄是6๔0岁到7๕0岁。可是，就我个人而论，在学术研究上，我的冲刺起点是在80岁以后。开了几十年的会，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政治运动，做过不知道多少次自我检查，也不知道多少次对别ี人进行批判，最后又经历了十年浩劫，“对酒当歌，人生几何？”我自己้的一生就是这样白白地消磨过去了。如果不是造化小儿对我垂青，制ๆ止了我实行自己年龄计划的话，在我80่岁以前这也算是高寿了就“遽归道山”，我留给子孙后代的东西恐怕是不会多的。不多也不一定就是坏事。留แ下一些不痛不痒，灾祸梨枣的所谓著述，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。但是，对我自己来说，恐怕就要“另案处理”了。
在从80岁到เ90่岁这个十年内，在我冲刺开始以后，颇有一些值得纪念的甜蜜的回忆。在撰写我一生最长的一部ຖ长达80万字的著作《糖史》的过程中，颇有一些情节值得回忆，值得玩味。在长达两年的时间内，我每天跑一趟大图书馆，风雨无阻，寒暑无碍。燕园风光旖旎，四时景物不同。春天姹ำ紫嫣红，夏天荷香盈塘，秋天红染霜叶，冬天六出蔽空。称之为ฦ人间仙境，也不为过。然而，在这两ä年中，我几乎ๆ天天都在这样瑰丽的风光中ณ行走。可是我都视而不见，甚至不视不见。未名湖的涟漪，博雅塔的倒影，被外人视为ฦ奇观的胜景，也未能逃过我的漠然，懵然，无动于衷。我心中想到的只是大图书馆中的盈室满架的图书，鼻子里闻到的只有那里的书香。
《糖史》的写作完成以后，我又把阵地从大图书馆移到家中ณ来，运筹于斗ç室之中ณ，决战于几张桌子之上。我研究的对象变成了吐火罗文Ａ方言的《弥勒会见记剧本》。这也不是一颗容易咬的核桃，非用上全力不行。最大的困难在于缺乏资料，而且多是国外的资料。没有办法，只有时不时地向海外求援。现在虽然号称为ฦ信息时代，可是我要的消息多是刁钻古怪的东西，一时难以搜寻，我只有耐着性子恭候。舞笔弄墨的朋友，大概都能体会到เ，当一篇文章正在进行写作时，忽然断了电，你心中真如火烧油浇，然而却毫无办法，只盼喜从天降了，只能听天由命了。此时燕园旖旎的风光，对于我似有似无，心里想到的，切盼的只有海ร外的来信。如此又熬了一年多，《弥勒会见记剧本》英译本终于在德国出版了。
两部著作完了以后，我平生大愿算是告一段落。痛定思痛，蓦地想到了，自己้已๐是望九之年了。这样的岁数，古今中外的读书人能达到เ的只有极少数。我自己竟能ม置身其中，岂不大可喜哉！
我想停下来休息片刻，以利再战。这时就想到เ，我还有一个家。在一般人心目中，家是停泊休息的最好的港湾。我的家怎样呢？直白地说，我的家就我一个ฐ孤家寡人，我就是家，我一个人吃饱了，全家不害饿。这样一来，我应该感觉很孤独了吧。然而并不。我的家庭“成员”实际上并不止我一个“人”。我还有4๒只极为活泼可爱的，一转眼就偷吃东西的，从我家乡山东临清带来的白色波斯ั猫，眼睛一黄一蓝ณ。它们一点礼ึ节都没有，一点规矩都不懂，时不时地爬上我的脖ๆ子，为所欲为，大胆放肆。有一只还专在我的裤ไ腿上撒尿。这一切我不但不介意，而且顾ุ而乐之ใ，让猫们的自由á主ว义恶性展。
我的家庭“成员”还不止这样多，我还养了两ä只山大小校友张衡送给我的乌ไ龟。乌ไ龟这玩意儿，现在名声不算太好，但在古代却是长寿的象征。有些人的名字中也使用“龟”字，唐代就有李龟年、陆龟蒙等等。龟们的智商大概ฐ低于猫们，它们绝不会从水中爬出来爬上我的肩头。但是，龟们也自有龟之乐，当我向它们喂食时，它们伸出了脖子，一口吞下一粒，它们显然是愉快的。可惜我遇不到เ惠施ๅ，他绝不会同我争辩，我何以知道龟之乐่。
---ๅ--------ๅ-
九十述怀2
------ๅ--ๅ----
我的家庭“成员”还没有到เ此为止，我还饲养了5只大甲鱼。甲â鱼，在一般老百姓嘴里叫“王八”，是一个十分不光彩的名称，人们讳言之。然而我却堂而皇之地养在大瓷缸内，一视同仁，毫无歧视之心。是不是我神经出了毛病？用不着请医生去检查，我神经十分正常。我认为，甲鱼同其他动物一样有生存的权利ำ。称之为“王八”，是人类对它的诬蔑，是向它头上泼脏水。可惜甲â鱼无知，不会向世界最高法庭上去状告人类，还要求赔偿名誉费若干美元，而且要登报声明。我个人觉得，人类在新า世纪，新า千年中最重要的任务是处理好与大自然的关系。恩格斯已经警告过我们：“不能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ำ，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，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。”一百多年来的历史事实，日益证明了恩格斯警告之正确与准确。在新世纪中ณ，人类先必须改恶向善，改掉乱ກ吃其他动物的恶习。人类必须遵守宋代大儒张载的话：“民吾同胞，物吾与也。”把甲鱼也看成是自己的伙伴，把大自然看成是自己的朋友，而不是征服的对象。这样一来，人类庶几能有美妙光辉的前途。至于对我自己，也许有人认为我是《世说新语》中ณ的人物，放诞不经。如果真是的话，那ว就，那ว就——由它去吧。
再继续谈我的家和我自己。